謝平殊怔忡一瞬,旋即撂下書包,向女人道了聲謝,便撒腿朝六樓跑去。
傅庭安的病房比謝媽的樸素一些,少了果籃牛奶一類的禮物,陪護床上坐著個穿西裝的男人,正一臉不爽地端著筆記本寫檔案。
傅庭安自然還醒著,不過臉色蒼白,正輸著液,手裡捧著的是去年的高考志願填報手冊。
謝平殊這會兒已經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了,足足有七個傅庭安的,多半是被茍旦的歌聲壓了下去,才一直沒能聽到。
他在病房外磨蹭了小半天,聽著房間裡的男人忍無可忍地丟下電腦,罵罵咧咧:“你弟怎麼還沒來,是不是也怕你監督他寫作業啊?”
傅庭安慢條斯理地翻了一頁書:“他的確還欠個英語聽寫。”
“我靠,我再催催,什麼狗屁弟弟,用爬的也該爬過來了吧?”
“你精通爬,他不一定。”
男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我真服了你,護短也得有個限度行不行。得,我走了,徐宛說他剛化好妝,這就出門,換班了拜拜。”
傅庭安沒應聲。
男人越罵越上頭,接著道:“看看別人陪護的都是誰,不是親媽就是女朋友。你媽在國外咱們不提,二十好幾了你,病床前坐的是誰,你苦命的師兄,還有個馬上過來的死給母0。我靠,傅庭安,真有你的,我一百零八個女朋友都沒辦法叫我去陪床,我擱這陪你,還連句謝謝都沒有,說好的禮貌呢?你這樣活該被人誤會是gay......”
傅庭安合上書,打斷他:“謝謝師兄。”
男人一哽,沒話說了,把電腦塞回電腦包背好,恨恨道:“我那部分的報告寫完了,還差幾個資料,回去發你。你自己看著點輸液進度,別睡過去了。”
“好。”
謝平殊終於得以看清男人的真實面目,大背頭,黑框眼鏡,不說話時很有精英範兒,身材五大三粗的,大概健身有方。
男人走前似有些無奈,屈指想敲傅庭安的頭,卻被傅庭安驀地躲開了。
“姓鄭的在國外混得不太好,急得很,你可別搭理他。”
傅庭安冷冰冰地嗯了一聲,男人又一嘆:“我真走了。你考慮一下我說的吧,盡早找個伴,換得勤點也行,朋友爸媽陪不了你多久。”
傅庭安沒應話,男人從病房裡出來,謝平殊趕緊往邊上躲了幾步,等男人徹底走遠,才艱難地挪回病房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
傅庭安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謝平殊在一邊立正,看了眼傅庭安輸液的手。
他的面板很白,血管卻很細,可能不太好紮針,上邊留了好幾個新鮮的針眼。但輸液的速度很快,就像傅庭安本人一樣爭分奪秒,絲毫不顧及身體是不是吃得消。
“哥。”
傅庭安睜開眼,對上謝平殊羞愧的頭頂。
一米八的小孩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沒敢抬頭,也沒敢接著說話,只是聽天由命地等待他的審判。
傅庭安看了會兒,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對方的發,“補習的事,我沒問你的意見,對不起。”
謝平殊愣了半秒,驀地揚起頭,入眼是傅庭安氣色糟透了的臉。
蒼白羸弱,眼白還泛著一點紅血絲,整個人都像隨時可能飄飛的一張紙。
楊不畏的話不合時宜地響在他耳畔,謝平殊忍著哭聲,腦海裡卻揮之不去的都是楊不畏那句“誰不嫉妒你有這麼個全知全能的哥”。
傅庭安為他網戀的事兜過底,為他中考失利走過關系,為他爛得離譜的學習操過心。
他的確全知全能,又脆弱得隨時可能崩潰在一朝一夕。
“不是。”謝平殊鼻頭發酸,止不住哽咽,“是我錯了,我不該拉黑你,我不該不接電話,我不該不回家。”
“我再也不敢了,我錯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