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濃稠到化不開的香氣夾襲著意識,殘忍地割斷最後一根稻草。滄浪絕望而哀毀的眼神變得渙散,唇被人封住,在一個近於虔誠的吻裡跌入永夜。
鐘聲長鳴,浪卻息了,只剩窗外雨斜風橫如舊。
封璘替滄浪撥開濡濕的發,比起瞻仰他的長生天,垂下的目光更加帶著摩挲的力度。
就這樣不知盯著看了多久,封璘終於離了榻,走到仍舊癱坐在地的玉老闆面前。
玉非柔呼吸紊亂,頸間指痕醒目,方才被攫住喉嚨的窒息感久未散去,在那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封璘的殺心。
“你要殺我?”玉非柔釵斜鬢散,難以置信地抬起臉,“我們一起長大,共過生死。在關外的時候,你可以連命也不要地從狼群手裡救出我,現在你竟然要殺我。”
封璘道:“本王說過,誰若敢對先生不利,我定不饒他。本王不通醫術,也知道受過重創的人最經不起氣血逆行。別以為本王看不出來,方才那一下,你想索的是他性命。”
玉非柔啞然,半刻迸出悽厲的一聲喊:“封璘!窩藏叛臣,在大晏是殺頭的死罪,倘若被人發現,你百死莫贖!”
“既如此,”封璘聲音裡沒感情:“玉老闆大可以出首告發,本王獲罪,朝中多的是人樂見其成。”
玉非柔無聲啜泣,二十來年的潑辣瀟灑在這人的一句話裡,頃刻間土崩瓦解。“我肯麼......”
她慢慢低下頭,淚水肆意流淌,“我怎麼捨得。”
滄浪醒來已是在三天後。
封璘理好具報內閣的公文,左手邊的賬本上方擱著一張金箔拜帖,再往桌角是他那日從外面帶回來的孔明燈。輕紗薄帳,上書禱文,是骨架勁痩的蠅頭小楷。
“盼滄浪之水清兮,永濯我纓。”
有字的一面剛好對準床頭,滄浪見了,心中冷笑一聲。
“先生醒了?”
滄浪眸中閃爍,須臾偏過臉來,半嗔半怨地道:“頭被人劈了八瓣地疼,我這是怎麼了?”
封璘眉間不動,偏棕色的瞳仁不似尋常鎮靜,似乎透著幾分試探:“連日陰雨,滄浪頭風發作,在醉仙樓暈倒了。”
這些年他一直用著相同的藉口。滄浪“哦”一聲,道:“一睡這麼久,餓了,有能吃的東西沒有?醉仙居的糕點最好。”
封璘說聲“我去拿”,走到門邊時突然駐足:“那日本王曾語滄浪,雨停以後同往海邊放燈,你還未答好與不好。”
滄浪轉過臉,略帶困惑地問:“你何時說過這話,我怎麼不記得?”
封璘頓了頓,唇畔擴開似有若無的笑意:“無妨,就當我今日再說一次。”
人走後,滄浪眼中迷霧迅速退散,幾不可聞地輕輕一哂:
這位小王爺的確心思深沉,可他錯就錯在不該把旁人都當傻子。
滄浪緩慢地摩挲著脖子上的狼牙,已然可以確信自己就是三年前墮下城樓的鞦韆頃。只可惜,記憶斷在兩頭,從慶元四十六到隆康三年,這十年的光陰於他仍是空白。
雨停了,天還陰著,酉時剛過,屋裡便點起了燈。鵝黃色燈光打在輕紗宮燈上,模糊了字跡稜角,暈染了心思溫柔。
他曾經親手把封璘推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