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藍荊安帶著碧鸞順利回到承憬殿,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偷溜出去了。她知道再這般行事,早晚有一天會被外人或老杜等人發現,到時候又是一場麻煩。
她乾脆把馮參和老杜都找了過來,直接對他們說,自己想找個地方練騎射,到時讓他們一起陪著去。同時她又說,聽說城北村子裡有個老人下棋下的特別好,自己打算有空去拜會一下。
等藍荊安打發老杜走了,才仔仔細細的將她這幾次去找青田先生之事和馮參說了,希望他能在以後自己去見青田先生的時候替自己打掩護。馮參自然應了,又答應替她找個離青田寓所不遠的馬場,方便她練習。
藍荊安覺得今日學了許多,她打算以後把和青田先生的對話都記錄下來,也方便她再反覆理解。她在晚飯後,細細記錄了今日三人的對話,唯獨到了談論天下之主那一段的時候,她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沒有寫出來。她不怕這段內容會給自己找麻煩。但卻怕萬一有朝一日,自己這記錄洩露出去,會給青田先生惹來殺身之禍。
日子一天天的滑過,自從藍荊安第一次登門拜訪後,在短短兩個月內,郭青田已經見過藍荊安十數次之多。現在只要不下雨,藍荊安則每隔兩三天便來拜訪。
藍荊安每每去青田先生寓所都是先坐馬車到那裡,然後讓馮參和老杜等人自去馬場練習翫耍,然後等申時再過來接她去馬場練習騎射。
這樣頻繁的過來,對於現在還頂著休養名義的藍荊安來說,實屬不易。何況在張遜受了蕭青雲之命,親往豫州去請劉聰幫忙施行鮮卑之計之後,藍荊安更是在私底下替他擔下了大半的荊州政務。
藍荊安又捨不得放棄自己之前的規律生活,所以除了去青田先生這裡,她在承憬殿裡總是逼迫自己從清晨忙到深夜,倒是無暇再想那些情愛之事,反而覺得日子好過了許多。
藍荊安也曾多次規勸青田先生入仕,更是在十月上旬的一場談話中,試圖表明身份,但被卻被他擋了回去。而自那次起,藍荊安也算是瞭解了青田先生的真實意願,便也不再苦勸與他。
十月上旬的那場談話是關於為帝者十律。算是徹底讓藍荊安見識到了何為帝師之才。
那日藍荊安到的早,自清還在那裡背書。藍荊安聽他背的流利,忍不住誇他:“果然有好先生就是不一樣,我小的時候,可是比你差遠了。”自清本來想要嘲笑她一句:那是因為你笨。想了想先生的話,還是改口實話實說到:“那是你不用心。當時你的心肯定是在別處。”
藍荊安笑開了,恨不得去揉揉自清的腦袋。去的次數多了,藍荊安就知道自清不僅僅是個童子那麼簡單。他的課業都是青田先生親傳的,青田先生對他比之親孫也不差什麼,怕是作為關門弟子培養的。藍荊安自然也謹慎待他。
郭青田有時也會留自清在屋裡聽講或指導他和藍荊安對弈。偏自清怎麼都和藍荊安不那麼親近,卻是日日盼著碧鸞前來。碧鸞為了這事也沒少笑話藍荊安。藍荊安倒是不以為意,知道自清哪裡是盼著碧鸞,不過是盼著碧鸞給他從承憬殿帶過來的各色吃食。
藍荊安和自清打過招呼,便去餵雞逗狗,然後等青田先生在林中強身健體回來,才淨了手和青田先生一同入了茅廬。
藍荊安現在和青田先生的相處很有意思,每次都是青田先生讓她在書房隨意抽出一本書,然後就書中內容進行探討再以此擴充套件。若是她抽中的是琴譜或棋譜,則這一日便以琴或棋為始。
這一日,藍荊安抽到的是《韓非子》。藍荊安知道這本書是講帝王術的,所以抽到的一剎那有些驚訝,更有些猶疑。畢竟這個話題,可不適合她和青田先生談起。但郭青田卻不以為意,依舊和她就著此書聊了開去。
等郭青田翻到《韓非子》中的十過,指著其中內容說:“老夫認為除了這十過,也有十律需上者多加警惕。”
“一曰象箸。昔日賢臣箕子諫紂王:彼為象著,心不盛以上簋,將作犀玉之杯。玉杯象著,必不羹藜藿,衣短褐,而舍於茅茨之下,則錦衣九重,高臺廣室。稱此以求,天下不足矣!遠方珍怪之物,輿馬宮室之漸,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
“世人貪慾,莫不如此。得寸進尺,得隴望蜀,永無止境。而君王貪慾,則尤為可怕,為上者坐擁無上之權,若不納諫,無人可以阻止。所以殷鑑不遠,需時時留意。”
“二曰敵戒。世人常以敵者為禍,無力者避之,有力者根除之。而不知其為益之尤。智慧知之,猶卒以危,矧今之人,曾不是思。敵存而懼,敵去而舞,廢備自盈,祗益為愈。敵存滅禍,敵去召過。”
“若無邊塞號角,但見歌舞生平,只會令上者鴆於安樂,不思進取,怯懦畏葸,麻木不仁。”
“三曰朋黨。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結朋以行,為官之以護。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
“所以,對於朋黨之事,上者應詳加分辨,而非嚴絕私結。朋黨之爭則最需警惕,若朋黨之間淪為只知相互攻訐、彼此傾軋,上者必須調和重組,方能不致朝堂大亂。”
“四曰皮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現今文人,多從先賢之道。然亦有不從者,自思於身,自成一家。文人之思,甚於萬軍。若上者可控,則應聚而用之;若其思於君王行道有異,則應去皮取毛,以絕後患。”
郭青田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心中默默嘆了口氣。他這話不僅是把自己說進去了,怕是以後也會影響其他成百上千和他一樣的文人雅士。但他還是不動聲色的繼續說下去。
“五曰包圍。帥坐中軍,帝遠鄉野。權勢為場,權大者則圍厚。帝曰寡,乃圍而不見。然若不能衝圍而出,則易為周身所蒙。縱左右忠心,亦不敵親眼所見,況乎小人如蠅在側,實難斷絕。”
郭青田剛說完了前五律,門外的自清便說他背完書了。要是往常,郭青田就讓他一起進來聽講了,但他深知現在的談話對於自清來說不僅太深,而且也太過危險。所以他只是讓藍荊安自己先看看書,他去給自清佈置了其他課業,然後才返回來繼續給她闡述剩餘五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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