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即使傳送至了這麼遠的地方,雨竟然還在下。
遠處海潮洶湧,海天相接處似有水龍捲成型,一波接一波的巨浪往海岸拍來。對普通人而言,在這樣的暴風雨天氣出海與送死無異,但幾個修士連商量都不必商量就決定了出海。
緒以灼丟擲一艘船隻,千年玄鐵木鑄就的船身足以抵禦巨浪。在船隻上道道陣法的交彙處,緒以灼跟灑紙片似的撒下一條條封鎖在玉牌裡的靈礦。芝山神女在制定祖妖秘境的規則時,意圖加大消耗來限制後人對法器的使用,以達到錘煉自身的目的,只怕她根本想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能支撐得起這般海量的靈石消耗。
禦使船隻的沙盤位於甲板之上,隨著船隻的啟動,沙盤不斷變化,彰顯著海潮是如何洶湧與變化多端。
這艘系統出品的、定位只比溯回舟差上一線的法器船在太虛海的重重禁制下依舊堅強地發揮了一定作用。沙盤上隱隱出現了島嶼的輪廓。
“玄澤承宵船?”長生是見過世面的,“什麼家世啊,這玩意兒都能搞到?”
緒以灼顧不上說話——因為這艘船,實在是太難開了!
是的,她還得自己開。
正如長生所言,此船極難獲得,不僅因為它造價昂貴製造艱難,還因為此船的適用範圍過於有限,遠沒有飛舟等物有用,壓根沒什麼人會去造。此船最大的優點莫過於它十分能扛禁制,但這優點也可以遷移到飛舟上來。能製造此船的煉器師發現這一點後很快就放棄了對它的改進,以至於不像飛舟的操作基本全自動,這船還得緒以灼親自把控方向,沒有飛舟那種定好了位置後就可以自動尋路的功能。
也就是在祖妖秘境這種禁空限制幾乎無法打破的地方,承宵船才能派上用場。
緒以灼開了一會兒後,貓眼就眼淚汪汪地看著長生:“這沙盤會轉。”
沙盤中心有一個錐體代表船隻,然而錐體固定不動,隨著船隻方向的改變,沙盤圍繞錐體不斷轉動。緒以灼本來就是個路痴,全無方向感一說,多看幾眼沙盤後立刻迷糊了。
長生嘖了一聲,接替了緒以灼的位置。
然而即使是頻繁往返於東西大陸之間,習慣了開船的長生很快也憤怒了。說到底她們這些修士哪有正兒八經學習開船技巧的?法器船早就設定好了各種自動駕駛的功能,唯有玄澤承宵船這種沒有改進過作業系統的船隻還保留了那般多繁瑣的操作。
而離斷江的大霧雖然讓人極易迷失方向,但江面說到底還是風平浪靜的,哪會如同暴風雨中的大海,即便什麼也不做,海浪也會把船隻帶往任何方向。
長生開了一會兒後發現自己就是在原地打轉,暴躁地想要掀了沙盤。
她陰惻惻道:“這船誰發明的?我出去後就殺了他。”
這邊長生殺心頓起,那邊趴在船舷上的緒以灼已然被淋成了落湯貓,貓毛委屈巴巴地貼在耳朵上。人生中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離獄度過,還是頭一回坐船的隴漓一上來就挑戰最險惡的環境,這會兒已經暈了船,抱著柱子整條蟒迷迷瞪瞪的,而憐姑娘則站在船尾,覆著白布的眼一直朝著海岸的方向。
“來了。”憐姑娘突然發出的聲音幾乎要被淹沒與過於猛烈的風聲雨聲裡。
長生已然感覺到幾近凜冽了一倍的風。
凰宜妖王的原型青鳳,是被芝山神女賦予了司風之力的妖族。
長生瞥了一眼船尾,祭出往世鏡,此物幾近要與她融為一體,長生能將往世鏡自如變化為各種形狀,也能完全激發出神器之力。她將往世鏡融入沙盤之中,被四面八方吹來的風裹挾得在原地打轉的船隻一下子就沖出了風雨。
緒以灼緊緊抓住船舷,感到自己好似要飛了起來。
可不是要飛了起來,一道巨浪組成的水牆好似要接到天上去,而承宵船便浮在浪頭,承浪遠去。浪高百丈,緒以灼趴在船舷往下看,好似站在百層高樓望向地面。目光移至遠處,甚至能看見百裡外島嶼的輪廓。
“就去那了哦。”長生道。
反正這太虛海上的島嶼她們一個都不認識,隨便找個看看。
緊接著,下打的巨浪便帶著船隻俯沖而下!
雨水與海水自四面八方打來,緒以灼支撐不起有效的屏障,能把自己固定在船上已是不易。長生亦是生死看淡,這天氣換成任何一個凡人出海,船隻早就被拍成了碎片,就是修士來也別說控制得多好了,方向不錯船沒翻就是勝利。
半個船頭紮進了海裡,又被長生強行驅動靈力拔了出來,好在這玄澤承宵船還是有幾分可取之處,她用的基本上是從緒以灼靈脈那兒借來的靈力,不然這具傀儡早就被抽空了。
乘著一波又一波海浪,船身上搖下晃,海水自頭頂不斷打下,來不及流瀉出去的海水在甲板上聚起了薄薄一層。隴漓已然暈船暈成了原型,融青蟒死死纏繞在桅杆上,玄鐵木都被她纏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天際電閃雷鳴,海水沸騰了一般湧動不歇,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好似隨時會傾覆。緒以灼起初還嘗試著視物,後來索性閉上了眼睛,隨著暴風雨愈發猛烈,周身一切都成了混沌一片。
憐姑娘反而是她們中狀態最好的一位,雖然她渾身也已濕透,但懷中青色的翎羽發出瑩瑩微光,保護她避開了刀子似的強風。憐姑娘將手覆在這片翎羽上,感覺到心髒一陣陣刺痛。她也說不清道不明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凰宜出現在她身側的時候,她的心髒就會發疼,為什麼她會留下這片讓她感到疼痛的翎羽,為什麼她明明已經忘卻前塵,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和凰宜糾纏在一起。
半跪在沙盤前的長生目光一凜,扯下融入沙盤中的往世鏡,海浪打下,船身也隨之重重拍在了地上。劇烈的震顫讓人心都要跳出來,緒以灼甩了甩耳朵上的水,揉了把臉艱難地站起來:“到了?”
“到了。”長生簡短道,翻過船舷直接跳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