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毫無意外跟上了他們,緒以灼和聶姑娘就在這支隊伍的後頭不遠不近的跟著。她們能看出災民們對她二人頗為忌憚,只有夜間停下歇息的時候她們才會靠近一點。
每回靠近,都是奔著玄女去的。
不像以往玄女很快就能意識到自己實際上是一縷殘魂,這一層裡的玄女也不知道是真聽不懂,還是故意裝傻充愣,一連幾天聶姑娘都沒能讓玄女將她們送出去,最後聶姑娘幹脆利落地放棄了。
“玄女是不想讓這件事在這裡結束啊。”聶姑娘道,“得,那就讓我們看看吧,看看玄女想要我們看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緒以灼篤定玄女已然知曉了一切,就是在跟她們裝傻。聶姑娘和玄女雞同鴨講,緒以灼大著膽子跑到玄女跟前,結果玄女連話都不同她說了,只笑眯眯地看著她。
某個傍晚,緒以灼又和玄女在樹下大眼瞪小眼。
不多時,有人走了過來,一口破碗在端到了玄女面前:“這位姑娘,你有幾日不曾進食了,多少用上一些吧。”
緒以灼躲閃不及,看到了碗裡的肉塊,臉上頓時毫無血色。
“不用了。”玄女扯過緒以灼讓她偏了偏身子,柔聲回答修士,“還是給孩子們吧。”
修士沉默了一會兒,忽地道:“這位姑娘,其實您也是修士吧?”
玄女似笑非笑,沒有回答。
修士道:“您看上去雖與凡人一般無二,但眼中可見神光內斂。在下看不出您的修為,只知您定是一方大能。”
玄女依舊不承認,也不否認。
修士在神女身邊坐下,仰頭看著天上逐漸浮現出的星辰:“星辰亙古不變,人間卻幾番更疊,也不知這一災禍何時能夠過去。”
玄女道:“你是修士,大可獨善其身。”
“前輩,您可還記得我向您說過的,我求的道?”修士說道,“以善舉引世人向善,若不求此道,我又有什麼修煉的必要呢?”
玄女問:“你行善舉,受你恩惠之人便會向善嗎?”
“那是自然!”修士篤定道,“人心本無善惡,見善則善,見惡則惡。亂世之中,多出易子而食的惡舉,正是因為無人有餘力使其向善,我身為修士,身懷這微末修為,自然義不容辭!”
玄女低笑了幾聲:“但願你所求不錯。”
夕陽的餘暉被黑暗吞噬,今夜無月,空中只有數點星辰。
緒以灼不過靠在樹幹上小寐片刻,就感覺到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臉頰。
緒以灼還以為是聶姑娘在作妖,可一睜眼睛,看到的卻是玄女髒兮兮的一張臉。
她笑眯眯地向緒以灼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便拉著緒以灼起身。緒以灼茫然不解地跟上她的腳步,然後便隨著她繞路到了一株枯樹後。
她們躲在樹幹後頭,不遠處正是幾個聚在一起的災民。
他們交談時聲音壓得極低,但緒以灼還是聽清楚了:“兩天吃一頓肉,這誰吃得飽啊!”
“那瘋子可真愛多管閑事,成天神神叨叨向善向善的,連累老子在這挨餓……要我說,我們不如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宰了,哥幾個也好吃個痛快!”
“老子現在就餓死了!可是吃了他後,下一頓咋整?”
“那幾個小崽子不還帶著嗎,不吃留著他們有什麼用?等小崽子吃完了,咋們這不還有女人老人?就算他們也吃完了,我們難道還遇不上其他逃難的人,人啊,還能找不著嗎?”
“你說的倒也不錯,可那是個修士啊!”
“小六不是說今天看那瘋子不太行了嗎?隔兩天割一次肉,就是修士也撐不住了吧?”
“那不如今晚就動手……”
緒以灼眼裡流露出不解,那個修士怎麼會出問題呢?他每一刀割的都不是要害,兩天時間夠他痊癒了。
在那密謀的幾人走後,玄女坦然道:“是我做的。”
緒以灼驚愕地看著她。
“我在他身上下了一點禁制,在那些人真的要殺了他的時候禁制就會失效。在那之前他看上去就是一副要死了的模樣,也確實提不起任何力氣,正好可以看看那些他想要引導的人究竟會不會向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