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見修士啞口無言,嘲弄道:“您有善心,見不得我們這些凡人食子。您想救這幾個小孩,幹嗎不把您的肉割給我們?”
站在他身邊的婦人臉色驟變,用力扯了扯那人破破爛爛的衣袖。
“你怕啥!”災民大聲道,“難不成仙長的仁善都是嘴上說說的?聽到不喜歡聽的就要宰了我這個多嘴的凡人?!”
婦人驚恐地看向修士。
然而修士沒有動手,他只是苦笑道:“您說得沒錯,我若是為了救這幾個孩子害您餓死,不也與殺生無異?眼下民不聊生,他處的百姓也無餘糧,奪他們糧食無非要他們性命,想來想去,也就我這一身血肉是餘出來,少了些也不危及性命的。”
修士說罷,袖中劃出一把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胳膊。
緒以灼臉色煞白,抬手就用衣袖擋住了眼睛。
聶姑娘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呵,小姑娘。”
太陽漸漸落下山去。
不慎滴落在地上的鮮血在暮色下彷彿一個個黑塊,緒以灼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後,臉色又白了一分。
“都結束了。”聶姑娘在她身邊坐下,“還不敢看。”
緒以灼閉著眼,都懶得和聶姑娘鬥嘴:“我就是膽子小,不行嗎?”
“仙道養出來的小姑娘啊,”聶姑娘託著腮,“不會一個個都像你這麼天真吧。”
緒以灼道:“如果魔道那邊這般水深火熱的話,您現在棄暗投明還來得及,真的。”
“魔道也沒什麼不好,不過各有各的過法。”聶姑娘道,“若是仙道的修士一個個都像剛才那個修士那般蠢,那我只願生生世世做個魔修。”
緒以灼低聲道:“我倒是挺佩服他。”
“願意割自己的肉喂人,確實讓人佩服。”聶姑娘道,“但蠢也是真蠢。”
緒以灼睜開眼,在人群中尋找修士的身影,只見修士並沒有和他們站在一起,而是在一棵枯樹底下和災民中的小孩說話。他看上去很想逗這些孩子發笑,但一雙雙黑沉沉毫無光彩的目光看著他,那些孩子神情麻木,彷彿是一個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別白費力氣了。”緒以灼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們不是被當作孩子對待的,他們自己都清楚,自己只不過是這批人的食物罷了。”
修士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我不會讓他們死的。”
說話的人歪了歪頭,不解地看著他。
“想不到啊想不到,”聶姑娘低聲驚嘆,“這一層裡她竟然是這幅模樣。”
與修士說話的人正是玄女,但玄女此時的模樣徹底超乎了二人的意料,玄女穿著和災民一樣破破爛爛的衣服,頭發雜亂,裸露在外的面板都髒兮兮的。
她們先前覺得玄女還沒有出現,但是說不定玄女一早就在那些災民中間,只不過她們沒想過從那些人裡頭找罷了。
玄女在修士的對面坐下來,抱著小腿,下巴搭在膝蓋上看著他。玄女問:“問什麼要這樣做……用自己的肉換別人活命?就算你是修士,你也會痛的吧?”
修士輕嘆一聲:“我不過付出一點血肉,痛就痛了,又不會有性命之憂,拿我自身的痛換得數條性命,不值得多了?”
玄女道:“他們還會餓的。”
修士淡淡笑道:“無妨,修士傷勢的癒合速度不似凡人,這點傷兩三天就好了。到時候,我再割下自己的肉便是。”
玄女疑惑地看著他:“我還是不懂。”
修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我此番下山,便是為了救人脫離苦海,引人向善,這是我要走的道。”
遠處,聶姑娘低笑了一聲:“本座見過的佛修都沒哪一個比他有佛心。”
緒以灼沒聽清她說了什麼,疑惑地啊了一聲。
“沒什麼,”聶姑娘往身後的樹幹上一靠,一副懶散模樣,“我只是想,他這個道可不好求啊。”
天變之時,無人知曉究竟何處才有生機,只知自己若是停留在原地必是死路一條。天剛矇矇亮,災民們又踏上了求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