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瑾出車禍了？”賀治文瞳孔顫了顫，眼中的驚慌和擔憂不像是假的。
“您真的不知道？”賀知衍顯然不信。
“不論你信不信，這件事情和我沒有關系。我和書瑾到底有著那麼多年的夫妻情分，我絕對不會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
賀知衍沒什麼胃口，勉強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看著賀治文兩鬢斑白的發、臉上的皺紋，又掃了眼空蕩蕩的別墅和庭院，有那麼一瞬，居然為他感到悲哀。
“在你和褚顏身上，我沒有體會過一天的父愛和母愛。而你們卻要求我，事事聽從你們的安排，按照你們的意願去活，不可笑嗎？”
他看著窗外，聲音很輕，似最後的規勸，“如今我所在乎的人和事，就只剩這麼多。希望您別再傷害我愛的人，不要親手掐滅了我們之間僅存的那最後一絲血脈親情。”
賀治文抬起頭，隨著他看向室外，莊園裡的草木盡數枯萎，入目是一片荒涼。就如這些年他的心，淒冷，孤寂，似荒原一片。
視線趨漸模糊，許久，賀治文終於站起身往後院走，揹著身丟下一句：
“日後若是想回來了，就帶著荔荔回家看一看。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再勉強你們，只要你們過得自在順意就好。”
三月初春的時節，氣候開始轉暖，萬物重回生機，窗外的垂絲海棠開得茂盛，將原本冰冷的房間裝點得溫暖亮眼許多。
賀知衍坐在病房裡，看著病床上氣息奄奄的褚顏，盡力維持著平靜的面色，眼底卻隱隱泛起水光。
褚顏沉重地呼吸著，用盡力氣朝他伸出手，說出的話斷斷續續：“這麼多年以來，媽媽或許不夠愛你，也沒能讓你感受到純粹的、完整的母愛……是媽媽對不住你。”
“往後的日子，能夠有個人替我好好愛你……也好……那樣就足夠了。”
在她閉上眼睛的前一刻，賀知衍終於伸手，握住她枯瘦的指節。
監測儀器在此時響起，發出刺耳的嘀聲，醫生很快趕來，詢問他的意見：“還需要搶救嗎？”
“不用了。”他冷靜地答。過後緩緩閉上眼，一滴淚落下，留下很淺的淚痕，很快便風幹淡去。
褚顏一生愛惜自己的容貌，能夠安然離去，不受病痛折磨，於她而言已是最好的結局。
她這一生只為自己而活，唯愛自己一人，卻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幡然醒悟，釋放出了此生最大程度的善。
只是到了生命的盡頭，她仍未對自己的孩子說一句“我愛你”，她此生無法做到的，只能寄託在旁人身上。
賀知衍站在一旁，看著醫務人員將褚顏的遺體蒙上一層白布，握著她已然冰涼的手，忽地笑出聲：“到了最後，你還是連騙我一句都不肯。”
“原來你這一生，真的一分一秒都沒有愛過我。”
待到褚顏的後事安排妥當，已經是三月中旬。
溫荔最近忙著準備職稱考試，工作上也相當忙碌。賀知衍亦是如此，直到四月末，他才抽出時間陪著溫荔回一趟雲城，去看望小姨，再去給溫荔的父母掃墓。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們打算在那邊的民政局辦理手續，註冊結婚。
飛機起飛前，溫荔靠在賀知衍的肩頭，手臂環著他的胳膊，睏意悄然來臨：“我困了，想睡一會兒。”
“好。”他微微側過身，將空調冷風關小了些，又找乘務員要了毯子搭在她的身上，將她攬在懷裡。
在這樣美好的晨光中，溫荔握緊身旁的人寬厚溫暖的手，安然閉上了眼睛。
短短兩個小時的航程，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十六歲，回到和賀知衍初見的那年。這一次，他不再對她惡語相向，她也不似從前那般敏感怯弱。
夢境裡，她的父母不曾離她而去，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伴隨她走過整個青春期，陪她長大，看著她結婚生子，度過往後餘生……
從今往後，再不會有那樣多難寐的夜。
於她而言，日後的每一天都是夢寐以求。
是最好，也是最美滿的時光。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