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型,每一筆都在書寫她的名字。
指尖撫過那些字跡,依稀能夠摸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有些筆跡已經深到將紙頁穿透,足以看出他是何其艱難地握筆,又何其艱難地書寫出這兩個字,甚至反反複複那麼多次,直到最後才終於寫出一個像樣的字形。
溫荔顫抖著手繼續向後翻,他的病情轉好已經是在半年多以後,扉頁上依然時不時出現她的名字,那些筆跡也漸漸恢複正常,變得清晰有力。
揭過最後一頁紙,最後呈現在溫荔手裡的,是一個筆記本。
她疑惑地看向褚老爺子,發現他也紅了眼睛,對著她點點頭道:“開啟看看吧。”
溫荔深吸一口氣,掀開筆記本的封皮,發現裡面夾著一疊機票票根。依次展開來,細細檢視,機票上的目的地都是通往德國柏林,通向她的所在之地。
她抹了把眼下的淚,一張一張地翻閱檢視,機票上的時間貫穿了整整六年。
也就是說,他每年都有飛去德國看她。
再繼續往下翻,還有在柏林居住酒店的支付憑證。時間最長的一次,他曾在那裡一連待了三個月。
再往後,是一張張的畫質模糊的照片。
有她代表學院參加辯論賽的,有她參與醫療專案獲獎的,還有她在課餘時間去療養院當義工照顧病人的……很多很多,許多畫面甚至連她自己都不太記得。
她依次翻過去,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標註了拍攝時間,直至翻看到墊在最底部的一張相片,她忽然怔住。
那是在她博士畢業當天,身穿博士服、戴著學位帽站在學校禮堂裡,參加授予儀式的照片。
前面的照片多少都有些模糊,而這張照片卻十分清晰,明顯是隔著較近的距離,並且用長焦鏡頭拍攝而來的。
她的指尖撫過照片上拿著學位證書笑容清淺的自己,又將相紙翻轉過來,看向照片背面,這才發現,上面用熟悉的筆跡寫著一行字:
“恭喜你,荔荔,畢業快樂。”
看清這行字跡的那刻,溫荔終於繃不住,將照片緊貼在胸口,另一隻手捂住眼睛,淚水順著指縫流下來,滴在衣角、褲腿上,狼狽至極。
原來這些年,他一直在某個角落默默陪著她。他從未缺席她的生活,她人生的每一個重要節點,都不曾缺少他的陪伴,只是她從來都不知道。
見她哭得崩潰,褚世鋆將紙巾遞給她,拍拍她的肩,試圖勸她冷靜下來。
待她情緒稍稍平複,他才繼續開口:“那年你走之後,知衍同我說過,他說他很後悔。他恨自己,那年你小姨帶你去到賀家,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對你說了那些不好的話,給你心裡留下那麼嚴重的創傷。”
“後來的日子裡,他對你的喜歡,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從來沒有欺騙過你。”
“他對你的喜歡,始於你十七歲那年,在杭市的那場跨年焰火下。那時他看見你笑得那麼開心,和在賀家的時候一點也不一樣……那時候他就想啊,要讓你一輩子都露出那樣的笑容才好。”
“還有,紫藤花這個品種,是她外婆生前最喜歡的,所以知衍才會在賀家院落裡種滿了一整面牆。他是為了紀念他的外婆,而不是像褚顏說的那樣,為了那個陶家的女孩。”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和陶家那個女孩子無關。過了這麼多年,這些誤會,也該解開了。”
溫荔懵怔地看著身旁的老人,眼睛已經紅腫得不像話,稍稍眨動眼皮便拉扯出一陣細微的疼。
她抽噎著,磕磕絆絆許久,才得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所以這次,賀知衍是舊症複發了,是他的身體出了問題,才會忽然間消失這麼久?”
“是。”老人長嘆一口氣,見她又要落淚,急忙寬慰她,“不過你放心,這次真的不嚴重。現在你回來了,他已經沒有當年那麼複雜的心理障礙,只是最近太累了,需要停下來好好修養一段時間。”
“真的嗎?”溫荔不放心地問。
“當然是真的,外公還能騙你不成?”褚世鋆對她笑了笑,隨即神情變得認真,握著她的手,囑託般地開口:“好孩子,這些年不只是你,知衍他……也過得很不容易。”
“你也心疼心疼他,再給他一次機會,別放棄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