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
可惜這對王小紅沒用。
像“滾”、“滾蛋”、“滾邊去”這種話,之前這具身體還是賀嘉樹掌管的時候,她就已經聽得夠多了。就算冉離憂現在真的對她說“滾”,也宛如用殺蟲劑噴已經産生了耐藥性的蟑螂,對她毫無殺傷力。
對待生人她唯唯諾諾,連個屁也不敢放,對待熟人她重拳出擊,有著銅牆鐵壁般的厚臉皮。
她二話不說,拉起冉離憂的手腕,“這傘夠大,我們一起走。”
冉離憂驚愕地抬起頭,頭發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宛如一條阿富汗獵犬。
她試圖掙紮了一下,沒掙開,對方反而握得更緊了,溫熱的掌心覆蓋在她的面板上,是冷得渾身發抖的她此時此刻唯一的熱源。
“你這樣下去會感冒的,我家就在旁邊,先帶你去換身衣服。”
冉離憂聞言,用力地甩開她的手,停留在原地。
“……我說了,別管我。”
她低著頭,殘存的水珠順著她的發梢往下滴。
“聽不懂人話嗎?”
王小紅跟她一起停在原地,傘是傾斜向她的。
即便冉離憂這樣抗拒,她也沒有顯現出分毫的怯意或退意。
“說起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像也下著這麼大的雨。我記得是剛開學那會,去早讀的路上,你把自己的傘塞給我,一個人沖進雨幕裡。”
王小紅邊回憶邊道。
“當時我就想,無論如何,這個朋友我都交定了。”
聽到她這番話,冉離憂表情微怔。
好像的確有那麼一個早晨,賀嘉樹渾身濕透地坐在教室裡,她以為他只是沒帶傘,沒想到是把傘給了別人。
那段時間,她還指責過他對人冷漠。
……其實她早就知道,不管臉再怎麼臭,語氣再怎麼嗆人,賀嘉樹始終是那個會對不熟的人伸出援手、會為朋友挺身而出的賀嘉樹,有著一顆熾熱的心。
正所謂金玉其外,亦在其內,而敗絮其中的,其實另有其人。
這也是她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讓你最近對我、還有大家的態度發生了變化,”王小紅頓了頓,“但我會一直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來對待。”
她再次握住冉離憂纖細的手腕。
“就算你不想跟我當朋友了,也給我最後一天時間,讓我再為你做點什麼,我不想看到曾經給我撐傘的人淋雨,就當是為了我。”
再一次的,這份由賀嘉樹傳遞出去的善意,被別人間接地返還給了她。
即便自以為是地切斷和他的聯系,她還是無法徹底擺脫他的影子,將他從自己的生活中驅逐出去。
“……隨便你。”
真羨慕你們這些內心陽光的人,無論何時都能說出冠冕堂皇的傻話。
王小紅把她帶回了自己住的小區,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地講自己家裡的事,什麼自己的父母很開明,肯定會歡迎她,姐姐在外地上大學,房間可以給她住雲雲。
一進門,王小紅就給她找了一雙拖鞋,把她推進衛生間,“你先洗個熱水澡暖暖身子,我去給你找衣服,東西隨便用,缺什麼跟我說,別不好意思,我家就是你家。”
在她走投無路、無家可歸的時候,竟然被一個自己曾經心存芥蒂的人收留了。
冉離憂站在淋浴花灑下沉思著,過了一會,王小紅拉開衛生間的門,在淋浴間的磨砂玻璃門外道:“毛巾、浴巾還有衣服我給你放這啦,換下來的衣服一會丟洗衣機裡就行。”
洗完澡以後,王小紅主動提出要幫她吹頭發。
“哇塞,閨……離憂你的發質好好啊,之前用的啥護發素?摸起來就像緞帶一樣。”
情緒高漲的時候,王小紅彷彿有用不完的熱情,即便你不理會,她也能自顧自地說上十幾句話。
身上的這套棉質睡衣不知道是誰的,材料很舒適,大小也剛好合身。
坐在洗手間的小板凳上,頭頂的吹風機傳來嗡嗡聲,氣流溫熱,呼吸間是家庭裝洗發水清爽的味道,窗外的大雨好像一場夢,在這裡待著是夢中夢,疲憊感好像散去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