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連冉秩對賀嘉樹的這一份親切,都會讓她覺得自己作為他的女兒比草還輕賤。
對於已經發生且無法改變的事情,人們除了接受,好像也只能接受。
晚上熄燈後,冉離憂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天花板,覺得那是一片沒有星星的宇宙,只有無盡的黑暗。
上學期,在畫展看到那幅標題和自己名字一樣的畫,冉離憂還心存一絲僥幸,她想,如果冉秩真的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或許還沒有完全忘記她和白卉。
可他今天說的那些話似乎又表明,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曾經有過的那個家庭,甚至否定了過去那段事實,好比她和白卉是一個不甚光彩的秘密,掩埋地越深越好。
這段時間,冉離憂飽受失眠的困擾,不管白天多疲憊,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鉛,只要準備就寢,她的大腦立馬又會浮現出各種各樣的片段,阻止她入眠。
“賀嘉樹。”
有人在叫賀嘉樹的名字。
“起來了,別睡了。”
冉離憂一臉倦怠地從桌面上爬起來,表情還有些懵,發現前面的人正在推他。
尚冰彥神情尷尬,見她終於起來了,連忙往另一邊打眼色,冉離憂偏過頭,看見班主任一言不發地站在那。
“你說你……人都到教室了,就別睡覺了,好好早讀吧。”劉國濤恨鐵不成鋼地勸了一句。
或許是被賀嘉樹突如其來的努力所打動,老師們現在偶爾也會關注一下這位少爺。
他走後,冉離憂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早讀上睡著了。
對她來說,這是一件需要反思才能意識到的稀罕事。去年一整年,她都沒有在早讀上睡著過。
下課後,冉離憂去一樓的公共水池邊洗了把臉,試圖驅趕陰魂不散的睏意。
春天已然過半,窗邊映著幽幽草色,水滴處生著苔蘚,遠處教學樓的人聲襯得此處的走道尤為寂靜,像是與世隔絕的一隅。
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地方就好了,冉離憂想。
不用競爭,不用社交,不用迎合某人的期待,不用思考自己的過去與未來。
行至走廊拐角的時候,視野盲區隱約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冉離憂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正好在轉彎處碰上來人,打了個照面。
狹路相逢,此人嘴裡叼著一根糖,微微仰頭,和冉離憂對視。
“這不是巧了麼。”
或許是見她沒什麼精神,賀嘉樹開始掏口袋,好像要給她什麼東西。
有點像哆啦〇夢。
冉離憂整個人還跟沒睡醒一樣,呆呆地看著他的動作,心裡機械地反複詢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賀嘉樹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冉離憂,你走那麼快幹什麼,我真服了,哎我咖啡要灑了……”
女生從他身後冒出來,見到她,表情一愣,似乎沒想到三人會在學校的這個偏僻角落相遇。
是轉學生王小紅,最近在學校,兩人幾乎形影不離。
“哇塞……呃,現在該怎麼辦……”
王小紅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壓低聲音朝賀嘉樹搭話,在收到後者無聲的一瞥後,又心領神會地閉上了嘴。
“吃嗎,薄荷糖。”
賀嘉樹終於摸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顆糖,朝她伸出手,淺綠色的包裝躺在他掌心。
不知道為什麼,再次見到他,冉離憂心裡有一種微妙的抗拒感。
她不想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好意,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避免去想和賀嘉樹有關的事情。
“……謝謝,不用了,我先走了。”
她努力露出歉意的微笑,徑自繞開兩人。
賀嘉樹挑了挑一邊眉毛,沒說話。
身後的王小紅抱著兩袋麥當勞,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這地方沒人呢……話說他咋了,心情不好嗎,因為早讀被班主任說了的事?”
在王小紅的心裡,“冉嘉樹”儼然是一副三好學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