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成雪過來,又把柳今一看了一圈,她比柳今一稍大一些,一直是第五營的主將,因為愛躲懶,所以經常被廖祈福放在境內駐縣。這人原本跟柳今一關系尚可,但因為去年那一戰,她受柳今一牽連,在廖祈福那裡吃了掛落,所以便與柳今一不對付起來了。
“別看了,”柳今一抬手擋臉,“活得好好的。”
“我是在等,”衛成雪說,“我這次來得及時吧?你好歹誇一句呀。”
柳今一道:“人家都堵門了,你怎麼還要我去請?”
衛成雪背起手:“思老走前囑咐過了,不見狻猊牌不要動。”
柳今一說:“她這麼久不現身,原來是不在。”
“廖娘有差事給她辦,她一天到晚神秘得很,我也猜不透,反正她怎麼說我就怎麼做。”衛成雪站定,“她專門叮囑我,韓嘯進來就裝瞎子,兵都收了,全藏在縣外頭等狻猊牌。我以為是團素呢,跑到跟前一看,才發現是你,你瞧你,是不是又被思老算了一道?”
“我就說這差事為什麼非得找我,”柳今一嘆氣,“不過這回該是廖帥的意思吧,她要是沒有萬全的把握,也不會就那樣進京了。”
一個案子牽動萬千,柳今一以為自己聰明瞭,結果到頭再看,還在廖祈福的五指山下。朝堂上怎麼鬥的柳今一不清楚,但是廖祈福一定對這小小的寄雲縣瞭如指掌。她用她不必打招呼,這是真的娘,只管把一切都壓過來,算定了柳今一辦得了!
“冬一月廖娘必定到家,你有什麼委屈,到時候自己回去對她講。”衛成雪其實就是過來瞧她一眼,見她沒事,心也放下了,“我訊息不靈,但有兩樁事我得說給你。”
柳今一說:“哪兩樁?”
衛成雪道:“第一樁,過了這年,咱們就不再是朝廷的兵了,以後再碰著官兵,可不要再拿牌子晃悠,保準兒被抓。”
這訊息她該忍很久了,講起來眉飛色舞:“我早煩了,那群州府官員人模狗樣,年年在糧上做文章,這下好了,再也受不著那氣了!”
她只提做反賊,全然不提廖祈福要怎麼做這個反賊,牽扯朝局,幹系重大,這其中必然有什麼是她們還不知道的。
柳今一道:“我知道,這仗本就打得沒意思,左右都沒糧沒錢,真拿了岜州府日子還好過一點。”
大顯倘若是強主當家,底下的吏治清明,老百姓都能吃得飽肚子,那廖祈福還要再經營經營,但是大顯在先帝一朝就內鬥得厲害,武將功勳死了好幾批,如今還能算名將的,也就代貴安一個,他人也七十來歲了,不然有他在京中,楊時風不會被東邊來的老太監給削成那樣。京軍禁衛在他們扶持三皇子時又打成一團,新仇舊恨數也數不清,讓他們一心侍一主都難,更別提讓他們出來剿賊,那本也不該他們幹。
西南衛所眾多,但是人雜將亂,地緣血親派系瑣碎,駐守可以,打仗就是另一碼事了。最能對廖祈福構成威脅的,就如柳今一對韓嘯所說,一是背後的戎白,二是前頭的護東衛。
如今戎白人過冬,護東衛——護東衛自顧不暇!韓嘯徵糧逼死了狐州府幾個縣令,底下的百姓能不恨他嗎?岜州府的壯丁全讓他叫去運糧,路上累死餓死的無數,今年三喜峰又反了,他那仗打都打不明白,假報的大捷連楊時風都瞞不過去,可想形勢並不輕松。
柳今一疑心廖祈福本就在等一個機會,一個能叫她從此蛟龍入海的機會。也許那場敗仗就是個開始,從那時起,廖祈福便決意不再做個忠臣名將了。
小皇帝沒有做皇帝的能耐,他聽他們的指揮,把廖祈福放入京中,廖祈福在入京前又佈局了多久?十幾年前她起兵,本也不是為了當忠臣,既然他們不給她位置,她早晚會像拿起斧頭那天,再給自己掙個天地。
南宮青殺掉的父,怎麼就不能變成廖祈福誅掉的君?這一切正應了歸心曾說的那句話:她們只要出了籠,就是被放入天地間的猛獸,誰也別想把她們再關回去!
思緒萬千,柳今一回神,看向衛成雪:“那第二樁呢?”
衛成雪說:“第二樁,第十三營重組了。”
柳今一神色不變,自然道:“這是好事,早該如此。”
“你倒是再高興點,”衛成雪扶住她的肩膀,“柳時純,第十三營又回來了,你怎麼樣?你也該回來了!上次沒傳給我的軍報,這次你傳到了。咱們又贏了!”
南宮青在旁邊說:“我備了些酒菜,三位將軍,邊吃邊談吧。”
柳今一沒作答,抬手牽著衛成雪,笑了笑:“好久沒同人吃酒了,走吧,沾了你的光,我正餓了。”
她們移步堂內,南宮裕領著羅姐兒過來小坐一會兒,陶朝盈在外頭跟尤風雨玩,說陶秀仙這幾日東奔西走的,還在裡頭休息,尤秋問也由大夫照料,在家裡養傷。
南宮青說:“這些日子,勞動兩位將軍為案子奔走,如今大仇得報,我也盤算著走。”
代曉月問:“小姐要去哪裡?”
“先送龍博出關,她要回去找妹妹。”南宮青從旁邊拿起個匣子,呈給柳今一,“這把刀我也該物歸原主。”
柳今一開啟匣子,見那名牌還掛著,她飲了酒,又把匣子推回去:“你拿著吧。你們要出關,總要有個防身的,這刀回到我這裡,我也用不來。”
南宮青說:“這怎麼好……”
柳今一已經拿起筷,她輕擊空杯:“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相逢拌酩酊,何必備芳鮮[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