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愁
韓嘯應對不及,半個身體都被劈中了,那戒刀沉重,從他胸口一直拉到腰間,若不是他穿著最好的護甲,僅是這一個照面,就該他開膛破肚、魄散九霄了!
形勢急遽變化,呂大人一泡尿沒憋住,先癱在地上失禁了,他又急又羞,四肢並用往裡頭爬:“是……是她!侯爺,就是她啊!”
韓嘯的左右侍從終於拔出刀,柳今一藉著刀勢,猛地把韓嘯壓向雨中。兩個人腳步疾錯,左右刀光瞬閃,貼著柳今一的背削了個空。
龍博從頂上倒掛下來,一落地就撲倒一個侍從,門廊底下的陣仗頓時亂了。
韓嘯沒戴頭盔,他連退數步,只待身形穩住,便抬腳踹向柳今一,同時厲聲說:“自投羅網,來人,還不拿下!”
風夾著雨點,猛烈地撲過來。外頭的馬匹躁動,跟著的甲兵全部抖擻精神,疾速包上來。
“人這麼多,”龍博拽起呂大人,回頭問柳今一,“你那王能不能擒住!”
柳今一砍翻一個侍從,從旁抽出把佩刀,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簡言意駭:“能。”
甲兵眾多,她一手輕一手重,快慢刀殺得對面招架不住。有戒刀在手,她就如同神助,這下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在雨裡連破數甲,再度逼到韓嘯跟前。
韓嘯的武藝稀鬆平常,每次出征都須倚仗護甲,但是他帶的人多,其中不乏禿驢那般的行家高手,因此他看見柳今一靠近,便將手一揮,令道:“給我活捉了她!”
潑墨似的漆夜裡登時橫出數把刀劍,柳今一身上的骨牌劇響,她雙手架刀,橫刃飛擊,錯開無數阻攔,卻在幾步後被對面擋住。
鏘!
眾人大叫一聲,齊力施壓,欲把柳今一逼退。柳今一虎口的傷還沒癒合,重力之下再次撕裂,那層層刀光間,雨花飛濺,眾人一起跨步,在柳今一眼前形成一道逐漸閉合的大門。
吱呀——
大門關上,廖祈福聽著它在背後發出緩慢地悶響。宮牆裡的雨還小,這會兒剛過寅時三刻,天烏沉,遠處的琉璃瓦上傳來幾聲老鴰的叫聲。
一個小太監素面提燈,在前頭柔聲說:“皇上今個兒醒得早,一連差人催了好幾回,廖帥,咱們往這邊走。”
“初冬還是冷,”廖祈福挪步,跟在他後頭,“皇上近來就歇在明心殿裡嗎?”
小太監夜貓似的,腳下無聲:“是呀,皇上宵衣旰食,這一年都歇在明心殿裡。那裡既方便處理政務,也方便接見諸位大人,不過咱們今日不去那裡,咱們要去天雲園。”
廖祈福說:“這麼早就去天雲園,又有稀罕玩意送進來了。”
“可不是,出去的船回來,帶了好些奇珍異獸,這回說有麒麟。”小太監的腳步極快,穿過迴廊,在晨霜簿霧裡引著廖祈福一直往前,“奴婢借爺爺的光,鬥膽在園子外頭瞧了一眼,嚯,那麒麟足有兩人高哪。”
因時候尚早,天還未明,要上朝的外臣也都還沒在門前聚集,細雨霧簾,宮道兩頭只能聽見內宦宮女的掃灑聲。這小太監腳下生風,也不顧廖祈福的腿腳,只管把她引向霧深處。
這時,宮牆內忽然響起了太監的梆子聲。這是九千歲的規矩,小皇帝來京中思念舊鄉,九千歲便派了幾個太監去東邊學習方言打更,每日在宮內報曉啟明,以慰藉小皇帝的思鄉之苦。
小太監一聽見梆子聲,便也不管尊卑,回身拽起廖祈福的衣袖,催促道:“廖帥,這邊走!”
廖祈福駐步:“我雖然記性不大好,但也去過幾迴天雲園。公公,咱們再走就到鳳宣門了,那是出宮的路。”
小太監淋著雨,把燈籠丟一旁,兩手都拽著廖祈福:“廖帥,那天雲園今日去不得,裡面天羅地網,就等著拿您呢!此刻卯時未到,外邊的巡防正要輪換,東門人手稀缺,您批身蓋面,扮作採買的爺爺趕緊走吧!”
廖祈福昨夜在楊時風那裡應酬,還穿著一身舊官袍——朝廷本也沒給她準備合身的,就這一套,來來回回穿了十來年了。她剛穿的時候,還嫌自己不倫不類,好像只能扮作男人才合適,後來日子久了,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只要不壞了儀容規制,整齊舒適就行了。目下提了提沾雨的袍擺,仔細打量起那小太監,問他:“咱們認得嗎?”
“廖帥您是天上皓月,何等樣的豪傑,咱們一個閹人,說起來還不夠人作踐的,哪能與您相識!”小太監抬起手,擦了擦臉,他也就十來歲,跟小皇帝差不多,“奴婢籍貫是岜州府的,十年前您起兵救國,從戎白人手裡抱回十幾個孩童,那裡邊有奴婢的兩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