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
銅錢紙片飛一臉,柳今一道:“你這就有些突然了。”
她渾然不覺得丟面子,仍舊嘻皮笑臉的,彎腰拾銅錢。那些小紙畫掉在地上,她索性蹲下去,一邊撿,一邊對那老頭說:“沒你事兒,你接著講。”
尤風雨道:“他只會放屁!”
“小丫頭片子不學好,這麼點大就臭老狗、臭老狗的叫,老頭子哪句話是胡說!”老頭用獨眼乜著尤風雨,“那南宮青是不是三天兩頭就往家裡跑?我也不怕丟醜,你們天亮了去左鄰右舍打聽打聽,都是這個話!”
“回家就是有姘頭?那你還天天上門打秋風呢!你是什麼?你就是個臭老狗!”尤風雨這會兒一點也不迷糊了,伶牙俐齒,手指都要戳到老頭眼窩子裡了,“你還偷衙門裡的碗筷,被我老爹抓了個正著!你這個老賊公、無賴貨!你憑什麼說娘子是賤人?你才是賤人,你們全家都是賤人!”
這下輪到柳今一瞪大眼睛:“你個小迷糊這麼會罵。”
那老頭一口氣哽在胸口,倉促應戰:“你……你含血噴人!我要去問問尤吏目,為什麼要教你這個小畜生汙衊好人!天啊……大夥兒都瞧瞧吧!我家平白遭難,死了人還不夠,還要讓我一個老頭子受這樣的屈辱!”
“我罵你關我老爹屁事,你當街撒尿的時候我都沒罵你老爹!”尤風雨越戰越勇,嘴皮子上下合動,“我是小畜生,你是什麼?不知羞的老慫蛋!我就不準你在這裡胡咧咧!你再敢亂講娘子一句不好,我就戳瞎你另一隻眼睛!”
那老頭“嗬、嗬”粗喘,氣得面紅脖子粗:“好……好啊!真是世道變了,一個個不好好待在家裡學規矩,淨出來滿嘴噴糞……要反了天了你們……”
他罵不過尤風雨,兩腿一蹬滑坐到地上,扯著短褂放聲嚎啕:“大夥兒聽聽啊!我侄兒屍骨未寒,衙門就差人來作踐我,非得把人全逼死了才痛快!”
尤風雨像個奓毛的小鬥雞,把眉毛一豎:“我打你……”
柳今一抱住女孩兒的雙腿,站起身,對那老頭說:“還有什麼事兒能說?你再說點!這小丫頭你也認得,一會兒要真戳了你的眼睛,又是門官司。她老爹窮得叮當響,賠不了你半個子兒,你和她鬧什麼?都是虧本買賣。”
尤風雨被她扛在肩頭:“你還聽他胡說!”
那老頭大哭:“南宮家平日花銀子海得很,又買婆子又包樓,就對小六是個鐵公雞!那南宮老爺自己請人吃山珍海味,卻不準小六出去跟人吃酒。小六好不容易賣畫賺得幾個錢,回來也要被南宮青搜 | □□淨,苦啊!都以為他有個闊岳丈,誰知道他日子過得比以前還拮據!”
尤風雨說:“呸!分明是你在偷娘子的嫁妝!”
那老頭道:“我侄兒是陳書吏偷的,我說是你偷的!”尤風雨拽著柳今一的衣裳,“陳書吏一住衙門,你就往這裡跑,娘子看你是個老人,待你很客氣——你這個老滑頭,裝得真像啊!連我也以為你是個半聾半瞎的可憐人。”
那老頭說:“小畜生又汙衊我,我那時不在這院子裡住,每回餓極了上門,也只是吃兩口飯就走,哪有機會偷她嫁妝。”
尤風雨道:“你既然不在這院子裡住,幹嗎把娘子回家的日子記那麼清楚?他們吵嘴打架你都知道,你住人家床底嗎?”
她本是出於譏諷才這麼說的,怎料那老頭大驚失色:“你胡講話!我一個做舅爺的,趴侄兒床底幹什麼?那南宮青每日灑掃一絲不茍的……”
他老猢獼似的,從地上爬起來就跑!柳今一早有準備,伸腳一絆,又讓他滾回地上。誰知這老頭含胸一滾,居然還是個會把式的!
柳今一劈手拎住老頭的後領子,猛力一拽:“老頭,起來說話嘛!”
刺啦。
老頭的短褂頓時脫身,人像金蟬脫殼,直撲向臺階。他到底上了年紀,只是這麼一個來回,已經虛汗淋漓:“他是我侄兒,南宮青是我侄媳,目下兩個人都死了,房子錢財合該孝敬我!當年若不是我向衙門引薦,小六可就要回鄉裡種田。”
他爬過正屋的門檻,扭頭急聲說:“你瞧瞧這屍體,多虧有我守著,不然早叫人丟到野外餵狗,我待他有大恩哪!偷嫁妝更是沒影的事!我只拿了南宮青一隻鐲子,還沒來得及去當呢!要不是他兩個死了,我遲早要跟他們說——”
他冤沒喊完,斜角上的棺材蓋忽然動了。柳今一道:“滾!”
老頭分不清這是怎麼個“滾”,頭還沒轉回去,迎面就捱了柳今一一腳,他滾到邊上,“哇”地吐出酸水。
柳今一已經跨進門,那棺材蓋“轟隆”地翻起來,直直砸向老頭!她伸臂一攔——
好他大爺的沉!
“團素!”柳今一半肩上還扛著尤風雨,攔棺材蓋的那隻手臂微沉,“棺材後頭,窗子底下!”
側面一陣風,代曉月直接破窗而入。雪白的月光照身上,直刃的環首刀寒光乍現,她頭都沒有低,反握著刀把,朝下一擲!
“嘭!”
刀鋒斜釘入地面,濃腥噴濺,潛伏在窗下的人未及反應,一顆腦袋就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這麼臭,”代曉月拔起刀,嫌惡地看向棺材,“你們髒不髒。”
藏在棺材後的人當機立斷,一掌拍在棺材蓋上,讓其飛撞向她二人。代曉月扶蓋,那人趁機撞破後窗,翻進沉沉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