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回。
可不可以見我一面?哪怕五分鐘也好?
沒回。
直到淩晨一點,穆裡斯才終於接受,他已經不在這了。人類的渺小取決於所處的迷宮有多大,而此刻呈現在她眼前的是整個地球。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穆裡斯每天都來伊實的公寓蹲守。她給伊實的經紀人打電話,問他去了哪兒。經紀人也不知道,稱這位當紅一時卻愚蠢至極的新秀正在休假,至少一個月不會接活。
“人失蹤了你們管不管?”穆裡斯故意誇大其詞,實際上在她這裡,這已經是失蹤案件了。
“失蹤?沒這麼誇張吧,他可能回國了吧,畢竟他都快一年沒回去了。”李說。
“什麼時候走的?他會回來的吧?”
“不知道啊,我這邊忙,沒管他了,你再給他打打電話試試。放心好了,肯定會回,他的賣身契還在我這裡呢——先不說了哈,我要開會。”
穆裡斯捏緊手心,等一天也是等,等一個月也是等,大不了明天她多穿件保暖背心過來。
天空變得冷酷無比,而穆裡斯的信念越發晴朗。這或許又是一場固化的瘋癲病,腎上腺素走錯了頻道,人遇見電閃雷鳴正常情況下應該躲進屋裡,除非——他在電閃雷鳴之夜,恰好獲得了新生。
如新聞報道的那樣,城區下起了很壯觀的雨夾雪,穆裡斯的傘在半路被吹散架了,筋骨斷裂好生可憐,她找到一個體面的可回收垃圾桶替它送葬。
她又坐在伊實的家門前,拍掉頭上肩上的雪水。這座城市真是不擅長下雪,端個半成品就出來了,又濕又垮,品質比不上北歐的一分一毫……
可是雪啊,能不能把她的愛人帶回來呢,把她的愛人帶回來吧,她會承認這是世界上最偉大最漂亮的雪。
樓道有一面高高的小窗子,風雪吹過嗚嗚作響,她望著那面小窗子,不停祈禱。
後來雪停了,他也沒回來。
……
航班延誤,伊實在機場和一個陌生加拿大人看了兩個小時的賽馬,輸了五十克朗,被問到飛去哪裡,他指了指大螢幕上的中國國旗。飛機起飛後,他真正需要動腦筋打發掉的時間才剛剛開始。
這樣的航班他來回飛了不少次,全程三十多個小時,中途轉一次機,和燃料一起消耗掉的還有他屁股上的肌肉以及逐漸僵硬的肩膀。
沒有辦法安定下來的人有一顆想要安定下來的心,就會變成他這樣。誤入伊甸園最後將計就計吃光蘋果的也絕對是這類人。他們一邊尋找絆腳石,一邊踢開絆腳石。
這場徒有其表的大雪被伊實輕松踢開了。他拖著行李,滿心只想立刻躺在柔軟的床上狠狠地睡上一覺。
拜擁擠的經濟艙所賜,他的下巴冒出了一層短短的胡茬,頭發淩亂難看,全數塞進冷帽裡,露出光潔但是很不禮貌地長了幾條川字紋的額頭。除此之外,飛機上不能抽煙不能喝酒,他忍受著口幹舌燥,更打不起精神。這就是他情願下地獄不願飛上天堂的原因,稍有不慎犯了天忌他還是要掉下來。
漂流者也有想無限逼近的東西,故而從不承認腳下是終點站。
電梯“叮”的一聲將伊實送到12a層,也就是該死的13層,這和套上麻袋把人綁到撒旦老窩沒什麼兩樣,不如不套。伊實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對面是強電房,隔壁是安全出口,租價比這層所有房間都要便宜,還多處一塊弧形陽臺。它原本的價值被所處的環境給玷汙了,幸好遇上了一個下雨天撿到錢下雨天花的租客。
過道表面鋪滿深棕綠色地毯,行李箱的萬向輪在它上面再也不能萬向了。於是伊實提著箱上的把手,一步步往盡頭走去。他低著頭,疲倦使他眉間緊皺。
直到他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垛被雪覆蓋住的矮灌木叢,安靜溫順地靠在角落裡。他的心突然被什麼擊中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枚驚嘆號。
現在是北京時間早晨七點二十四分,馬上過二十五分,枝頭的鳥叫聲晃動殘雪嘩啦啦地落下來。雪停了嗎?雪似乎沒停。
視窗的光從伊實的鞋面緩緩攀爬到他的褲腳,一路生長,到腰間,到胸膛,到喉結,到眉骨,陰影打在這副寬大的身軀背後,他蹲下來,輕輕抱起睡夢裡的穆裡斯。
“so ook at , y itte street princess, &039;re tota39; this stray 39;tcha”
如果有人擅長流浪的話,那麼一定有人擅長拾荒。搖曳是尋找,風起雲湧,一呼一吸之間,他就這樣,再次把她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