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之中非要有一個人後悔的話,那一定是你。穆裡斯,poor brat,抬起頭來。”
獨白對觀眾而言向來是強買強賣的。
“從這一秒開始,啊,上一秒,更早的時刻,你就得開始後悔,‘為什麼我沒告訴他我要去哪兒’‘為什麼我沒回來找他’‘為什麼……’,咬緊你的牙關,膽小鬼!‘為什麼我忘記了他的臉’‘為什麼我要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所有這一切,你每一條都該後悔。”
船欲翻,槳欲斷,本白色的手臂被反扣在背脊,穆裡斯的全部神經繃成了一根,止不住痙攣。
“重複一遍,聽見了沒有?答案就擺在你面前,你只要重複一遍。”
伊實在馬場當教練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好脾氣,一次次親自演示什麼的,高階會員也體驗不到。
“你對我沒信心嗎?以至於你什麼事都憋在肚子裡。毋庸置疑,你比我想得還要複雜。還是我給你的太多了,你覺得沉重?離開的那天你哪怕有一秒鐘的回頭呢?一、秒、鐘、的、回、頭!”
牛排的一面烤得焦爛,他翻個面,繼續煎。<101nove.onsciousness?”
除了汩汩的水聲,沒有第二種調味品。
“看樣子不在了。”
起初的伊實,拼命依據自己的意志打造出一個理想的世界,在母親眼裡他必須是獨當一面的人物,在生父繼父眼裡必須是不可侵犯的人物,別的無所謂,都是他們的化身,觸類旁通而已。他站在“某某某的支柱”的位置上,站了二十幾年,直到母親去世,他才意識到那個位置寫的其實是“某某某是我的支柱”。
他覺得扭曲的人生觀不影響喝酒不影響參加派對也就算了,可是他偏偏嘗到無法自拔的苦,這時候想改已經來不及了。
“你說的沒錯。”
他深深吻住穆裡斯的嘴唇,好多話透過舌語巨細靡遺地講給她聽。
“是,我有分離焦慮。”
穆裡斯迷迷糊糊地勾住他的脖子,在夢裡丟了不止七次道,暈頭轉向找不著北。
“貌似非常嚴重。”
伊實輕輕按壓她的小腹,不知此舉再次切斷了她即將修複的導航。
“所以你怎麼敢,和一個有分離焦慮的人,分離五年。”
……
被五馬分屍後還能活下來的人能不能申請吉尼斯紀錄。穆裡斯誠心發問。
藍芽從哪裡開始斷開的?不會連半小時也沒堅持住吧?不管怎樣,都算她命大。不來了,再也不來了。xx區yy街道,再也不來了。
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個活物——天老爺,在這個年紀和祥林嫂共情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等等,她記得中途她醒來過一次,伊實抱她去洗澡,由於她還拿得動花灑,被下令“哦?醒了?麻煩你再暈過去吧”。世界上有一類人,他們的禮貌用語從來只用在陰陽怪氣上。
穆裡斯曾經在精神病院住院的時候,隔壁病房有個比她嚴重的病友,做了七次ect,回來後看不懂電視也聽不懂人的言語,還有他們這群人引以為傲的波頻,俗稱靈感,更是蕩然無存。失憶的確能驅散痛苦,但能把人打回成細胞令其重新發育嗎?
她對著白花花的天牆發呆。如果視昨晚為一種治療手段的話,效果很好,大部分齟齬連同前因後果被消滅的一點兒也不剩。
可是她感覺空落落的,幹嘛來著,什麼來著,今夕是何年來著。
伊實從浴室裡出來,看見的便是穆裡斯幹瞪著一雙眼的呆滯模樣。他走過去,用沾了水的指尖濕潤她幹裂的嘴唇。
“歡迎回來,uris。”
穆裡斯瞥了他一眼,一張口發現嗓音格外粗啞:“什麼東西在吵?”
“不知道。”伊實看了看客廳,“你的手機吧,一大早就一直在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