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 章 春天下秋天的雨,沒完沒……
我要爬回劣跡斑斑的人生裡去, 忍耐骯髒的洗澡水,得到一個幹淨的身體。穿越迷宮沒有比打穿牆壁更好的妙招了,彎彎繞繞的路線是假想敵, 真正的敵人是軟弱的拳頭。
柿子挑軟的捏,人挑啞巴欺負,恃強淩弱的小人也不過是在借刀殺人,以為天下著雨,會沖洗掉所有罪證,殊不知雨不分地上是誰的血又是誰的腳印, 沖洗掉罪證那麼也能沖洗掉報複。最好的報複是:你聽說了嗎?我們縣城出了個丫頭, 她是不死之身。
你問我理由?去看看除夕夜的煙花吧。
“我在這——!”我爬到坡頂, 扯著嗓子朝不遠處那個焦灼的背影喊道,短短幾米距離用盡了我全身力氣。
五指手套此時鋒利地紮在雪地裡, 我捂著腳踝,和一隻失去螺層的蝸牛一樣憤怒。不是對沒有及時放下獵槍向我奔來的獵手憤怒,而是對自己有能力向上爬卻偏偏缺少一雙腿站起來而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
“穆裡斯!怎麼會這樣?!”伊實扯下面罩,雙膝從百米高樓砸在地上。
“伊實……”我伸出手, 情緒緊繃地反複呢喃:“伊實,伊實……”視線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變得模糊。
他發現我腳踝上的傷勢, 急匆匆地抱起我,回應每一聲哽咽,“我在, 我在,我知道,我知道,別哭。”心跳比我還快。
“it hurts.”我說。不止是腳踝。
“i kno!”他跑得急促,幾乎靠滑。
“下次我不會再摔倒了。”我說。
“當然了,漂漂亮亮地操個大的!”伊實喘著粗氣,發出比槍聲更驚人的警報:“布魯克!她受傷了!可能傷到了踝骨,最近的急救醫院在哪兒?!”
不止是麋鹿,人類也開始逃竄,布魯克向這邊趕來,可伊實一秒也等不了,重複又問了一遍醫院地址,得到答案後立馬把我抱進車裡,扣上我胸前的安全帶,親吻額頭安慰道:“會好的,不要害怕好嗎?”
我點頭,抹掉眼淚。當沙漏在最後幾粒沙流完之前成功反轉,我就已經不怕了。只有翻下跟頭的那個瞬間最害怕,像夢裡踩空的樓梯,連線著無邊無際的天空和山崖,天地一片蒼白,饒是我再怎麼發抖,迎接我的只有翻滾,而非教室裡破爛的白熾燈和黃色課桌。
我拉起褲腿檢視創傷口,腳踝腫出一塊山丘。小時候傻爹老說“不聽話就打斷你的腿”,如今我的腿腳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右腳被砸又輪到左腳,如果這是一種服從性測試的話,那麼它差點就要成功了。
伊實用塑膠袋裝滿雪,敷在傷口上,我吃痛嗚咽,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並沒有減輕力度。“這是消腫用的寶貝,會讓你好受一點。”
隨後他坐上駕駛位,油門踩得洶湧,又說:“忍不了你可以大吼大叫,或者別的,最好把方圓幾公裡外的救護車喊來。”
“……”等等,如果我沒有感知錯的話,他的憤怒不必我少。
“不是我主動跳下去的。”我解釋道。
“我知道,你已經做的很棒了。”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十分用力。
“我是累贅嗎?”我問。
“不是。”他猛按喇叭,即便前方沒有車輛堵塞,“感覺還很疼嗎?”
“你別開那麼快。”我說。在挪威超速的代價他應該比我更清楚。
“你還很疼嗎?”他固執地問這個問題。
我只好回答:“不疼了。你開慢一點,伊實,我只是被嚇了一跳。”
伊實終於放鬆油門,在警察發覺前做回良好公民,但他的面部神經沒辦法放鬆,太陽xue仍鼓著青筋和難以言說的懊喪。
“伊實,它不嚴重。”我反過來安慰他。
他不語,臉色陰沉地悶頭開車。無論我想說什麼,都被那張心事重重的臉堵了回去。
伊實揹我進醫院,額間流了許多無跡可尋的汗,背一個我對他來說不算吃力,爬幾層樓梯也不算吃力。我想到前幾次的急救,他會不會也是這樣張皇失措,只是閉起眼睛的我沒看見。
檢查報告顯示我的左腳命不該絕,沒有骨裂和韌帶拉傷,只是軟組織腫脹,受三個星期左右的苦就能故技重施地大摔特摔了,一切歸功於女媧的實力。
不幸中的萬幸讓我放下心來,伊實卻沒有,他問我除了腳踝還有哪裡疼。
我耐心等待包紮,說:“沒有了。”
伊實不相信,“去衛生間檢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