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 章 人們津津樂道的幸福啊……
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也許不必掏空心思救治了, 絕症不一定就是毀滅,還有可能是重組。即便在周遊世界我也帶著一筐“為什麼”,用跛腳爬山, 當然會摔啊!我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任由萬箭穿心,不反擊竟只顧著疑惑天上怎麼會下箭雨,自愛全數貢獻給了縱容自己成天追著尾巴跑的可笑勾當。
一旦我睜開眼睛,觸目驚心的萬箭重組成了浴室裡的洗澡水,伏低做小好不溫和。我的喉嚨燒斷氣似的拉鋸半響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只是後遺症罷了, 流離失所的聲音一點一點找回巢xue, 配得感也如雨後春筍般在愛裡滋長,到了我反擊的最好時刻。
放在我手上的就是我的了, 什麼太單薄了你拿不住的,蠢貨!手拿不住我用腿夾著,腿夾不住我用頭頂著!我的頭顱有多少肌肉細胞你不知道吧?驚訝去吧!
我的叫喊聲回蕩在浴室間,聽起來哆哆嗦嗦實則鏗鏘有力, 懸停在牆壁上的泡沫被震得一路下墜。
養眼的鼻樑撐起一片雨林,這是我見過最稀有和美麗的生靈, 眉間鼓起的川字勾勒它所在的那座山脈,喝泉水的樣子急切又害怕錯過什麼而故意放慢,小汗珠流到下巴, 這是它和那座山脈的對話。
它並非統領者而正在成為統領者,它和山脈有個交易,然而雙方都瞞著對方曾在條例上寫“勢必將其佔為己有”的霸王條款。它們就這樣和平共處了一年又一年,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即便有時候它露出長角發脾氣在山上一頓亂攪,等脾氣下山後, 它也會搬來應有的陽光填補沼澤。
我想一輩子生活在這樣的生態環境裡,忙碌點好,忙碌點就想不了別的了。
……
房間外傳來一陣挪威語談話聲,隔著一堵門,聽起來不清不楚而且饒舌。我被吵醒,枕邊人早已沒了蹤影,外面的亮光透過窗簾小心翼翼地透進來,而我在一天最美好的時刻全身痠痛,並且猛然意識到,房間不隔音。
幾分鐘後伊實開啟房門,熱情地跟我說早安。我沒有心情回複一個害我顏面盡失的罪魁禍首。
“還想睡一會兒嗎?”伊實坐到床邊,捋順我的頭發。
他的氣色好得令人嫉妒,一改冒冒失失舉止輕揚的習慣,居然衣領整齊下巴清爽得一點鬍渣都沒有!做到了禽獸事後才想起來還要衣冠是嗎?jerk!
“你去哪兒了?”我問。不管去哪兒,我都當其參加閱兵儀式去了。
“二樓吃早餐。”伊實回答。
“還有早餐?我也要去。”說著我打算撐起身子,卻被一雙手按了回去。
伊實說:“剛好過點,你現在去只能舔盤子。”
“等等,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伊實脫掉外套扔在一邊,說:“別過度恐慌,甜心,我定了客房送餐。”
地地道道的衣冠禽獸做派,我給他鼓掌,隨後躺平擺爛。
伊實給我倒了杯溫水,我說我要先刷牙再進食,他說那你去刷,我說我懶得動。沒錯,我希望這時候能有個僕人忠心耿耿親力親為地輔助我,所謂能量守恆,能量不會憑空消失,只會從一種形式轉換成另一種形式,從一個物體轉移到另一個物體。好吧,想再多也不過是透過賣弄學識來合理化我的懶惰而已。
伊實單手叉腰,意味深長地看我,問:“你不是說今天去坐纜車嗎?”
“是啊,今天。”
“以防你不知道,一天只有24個小時。”
“我知道。”我看向他,“不知道的人是你。”
伊實作回憶狀,自言自語地清算:“沒準淩晨一點,還是一點過一刻,總不能是兩點,你睡過去後我就停下了。”
我舉手打斷他,“昏迷,警官,是昏迷,而且不是意外,是蓄意案件!”
伊實對著我笑,看上去做了一場美夢。他用小拇指勾起桌上的黑色bra,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將我拉起,在一個散架的木偶人身上倒帶。
事實證明他只擅長解開和修理,不擅長安裝。我把背後交給他,呆呆地欣賞窗外的陽光,心想若是坐不上纜車,就這樣在陽光下走走也是極好的。
“伊實,”我說,“坐纜車需要買票嗎?”
“當然了。”伊實回答。他大功告成,並且找到了其中的樂趣,命令道:“hands up.”
我舉起雙手,保暖衣從頭頂套下來,鑽洞的空檔我問:“萬一買不到票的話,怎麼辦?”
“不可能買不到。”
久而久之我已經找到了他說話方式裡的訣竅,那就是隻說結論不說依據。追問下去屬實沒必要,因為他還是會用結論回答,你也不懂他哪兒來的氣勢,總之他不受幹擾,有主觀能動性就能動。
如此蠻橫無理的下場是面對售票員“已售罄”的發言,他拿出兩倍價錢還是被拒絕。
資本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peace.”
早在一群群往下走的人堆裡逆行的時候我們就該想到的,但我們都選擇了有始有終,說白了就是不信邪,現在好了,纜車坐不到,陽光也轉瞬即逝,只收獲一片藍調。然而稀奇的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反倒狂妄地認為,特羅姆瑟早已被我看光,不必多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