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的臉,便也不用擔心見到任何不妙的神情。
他依舊精準地抓住了她的手。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你可以離開了,我能看出你早已忘記了之前我說過的話。”
黃沙將一切喧囂和飛濺的浪花隔絕在外,她的聲音在黑暗中如此清晰,聲波接觸到球體的邊緣後似乎又將詞語反彈回來,在耳邊縈繞不絕。
忘記?他從未忘記。
為什麼如此渴望聽到她的聲音?
一點光芒在黑暗中綻放,立於她的指尖,噴吐的銀絲給這小小的空間提供了可被眼睛捕捉的機會。
她的面孔在這光線下顯得不太真實,若隱若現。
但微蹙的眉頭是一種不好的預象,他抬手,將大拇指按在她眉間。
在他推門進入之前,這張臉上是什麼表情?
是一種很陌生的、看起來有點軟弱的、似乎多看一眼就會將自己灼傷的笑容。
是她站在「家人」之中的笑容。
也許這就是她一直在尋求的東西。
這樣的笑容,有沒有對他展露過呢?
幹渴。
渴意一點點攀上他的咽喉,從他身體深處某個地方,像是幹裂的土壤缺少水分,指尖一抿便化作無根的飛沙。
不想見到任何拒絕的意味,他一把握住那亮光的指尖,於是周身重新歸於黑暗。
嘴唇落下,觸感微硬,帶著涼意,是她的鼻樑。
他重新尋到她的嘴唇。柔軟溫暖,微微潮濕。
是在等待這一刻嗎?
他不知道。
只是聽見,她似乎嘆了一口氣。
“不是現在,”她說,“你還不明白。”
她重新回到那個熱鬧的車廂裡,那個帶著食物香氣與溫暖爐火的車廂裡,重新拿起切蛋糕的塑膠刀。
他不知道心髒的模樣該如何形容,但黃沙形成的球體破開了一個洞,隨著海風一點點支離,散作微小的沙礫。
於是這場旅程到此為止。
他又回到他的落地窗前,在夜幕中,只有一點雪茄的火光映在玻璃上。
沙漠裡的城市還是一成不變,不變的晴朗夜空,不變的漫天星光,不變的仙人掌與牆壁上爬過的沙蜥蜴。
一切都令人惱火。
曾經他很熱衷於站在這裡,等待城市中央一家餐廳打烊,看著換掉工作服的女性員工走出來,一步步向著他的方向走來。
他突然對眼前的一切感到厭倦。厭倦到提不起一點興趣。
早點結束吧,計劃已經籌劃太久了,他的準備足夠充分了。
木箱裡的「跳舞粉」,躲在隱秘的船艙角落裡,源源不斷地穿過阿拉巴斯坦的國境線,將大自然的雨水置於人類的掌控下。
猜忌的火苗已被點燃,民眾在蠢蠢欲動。
他幾乎能預見到那個無能的國王,在宮殿中來回踱步,最後以退位謝罪的模樣。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