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在餐廳工作的時候,也遇到過不少這樣的家夥,由此練就了一番流暢而滴水不漏的拒絕技巧和話術,來確保每一位追求者都能體驗到獨一無二的受挫和打擊感。
但是大家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甚至上一分鐘黛可妮斯剛剛拒絕了他們的船匠,下一分鐘船匠先生又開始不厭其煩地給她講解船隻保養的訣竅,以至於黛可妮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莫三比克號的船艙裡度過的。
黛可妮斯的黑隼號,和莫比迪克號一相比還是太過不起眼了,甚至當大家將黑隼號用繩子吊著放進船艙,她才發現莫比迪克號的救生快艇比黑隼號還大一圈。
搖搖頭離開旅館,回到船上。百無聊賴地再度檢查了一番黑隼號的裝置,黛可妮斯一鑽出船艙,才發現夜色已經深了,岸上旅館也不再發出吵鬧的歡笑聲,大家都歪七扭八地睡倒在了地上。
她抬頭望向星空,手指抓著揹包的布帶,忍不住摸索進去,抓出那隻熟悉的小電話蟲。
自從那天後,她遺忘了這只小電話蟲,但不知為何,又在今日想起。她沉默著撥通,將小電話蟲舉至眼前。
本以為依舊會無人應答,但是在片刻後,那隻小電話蟲睜開了眼睛。
電話被接通了,但是沒有人說話,黛可妮斯大概能想象到對方的模樣和姿態。靠在船舷邊上,唇邊的雪茄在黑暗中亮著火光,他一定還是襯衫西褲加皮毛大衣的裝扮,幼稚又笨拙地將自己偽裝作成熟的大人。
“……黛可。”
他的聲音傳過來,帶著試探。她一時間想要憤怒地質問他,又莫名覺得沒意思,便抿著嘴唇繼續沉默。
“我還活著,黛可。”
誰問他這個了?
她終於開口:“在哪裡?”
克洛克達爾微微一默,沾滿鮮血的手指撩開已經散亂的發絲,他輕輕的吸了一口雪茄,然後移到旁邊的屍體上摁滅火光。
屍體還睜著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手裡再怎麼握著鋒利的鋼刀,也無力揮起。克洛克達爾忽略身後一群滿面警惕的船員,抬起一腳將屍體踹進海裡。
“之前在你熟睡的時候,”他對著電話蟲說,“我取過幾根你的的頭發。”
這個她其實知道。黛可妮斯翻白眼。
“……做成了你的生命紙。”
克洛克達爾隨意擦了擦手中的血跡,用衣擺擋住自己的傷口,無事般轉過身,回望他的船員們。
“等手裡事情解決後,我會去找你。”
船員們表現得習以為常,在圍觀一場爭奪船長的鬧劇後漸漸散去,但是克洛克達爾知道,他要殺的不止海裡那一個。
他剜開那人的心口,滾燙的熱血從還在跳動的心室裡噴出來,澆了他半身,懷裡的電話蟲突兀地叫起來,似乎也被這鮮血燙到了。
只有一個人會撥打這個電話,他本來是不敢接的。
他努力去平複呼吸,不讓虎視眈眈的船員們,和電話那頭的人,聽出自己的顫抖。
克洛克達爾猶豫著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但黛可妮斯清脆的聲音已經響起:“別說這些廢話,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如此複雜?”
他的確用真假參半的話語帶她出海,又以模稜兩可的行徑將她排除在計劃之外。他下意識不想讓她直接接觸那些,是害怕在她見識到現在的自己後,會厭棄他。
但他沒意識到的是,這些行為帶來的神秘感,已經成了隔絕兩人的迷霧。
克洛克達爾靠在船舷邊,甲板上只留他一人,沒人來清理那些血跡和碎肉,沒人敢上前。
當電話蟲“咔戛”一聲被結束通話,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沉默了太久。
他隱約感覺到有什麼在遠去了,抬頭一看,幾只海鷗正向著天際飛翔,越來越遠。
但他不知道說些什麼來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