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睡下,蕭韞又失眠了——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多少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了。
每到這個時候,那些往事就會漫上心頭,比白日裡洶湧數倍,像一柄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剜著他的血肉。
等好不容易入睡了,他又總是會回到青州的那座宅院。那裡的一草一木都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可盡管他跑遍了整座宅院,都沒能找到許妙儀的影子,次次如此。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熟悉的宅院中沒了她,便成了一座囚籠,將他永遠困在了過去,困在了她的眼淚中,困在了自己的心魔裡。
他想,或許是她心裡怨恨他,所以才不肯入夢相會。
他想,他真的是大錯特錯。
他原以為,只要離開了她,他就不會為情愛之事所困,也就不會感受到痛苦了。可後來他才明白,離開她才是痛苦的真正開始。
第一次感受到痛苦與後悔,是在正式離開青州的那天。
他鬼使神差般命令馬車停下,走到路中央,來回眺望這南北向的通衢大道,竟有淚意潸然。
人生南北多歧路。
他從前不理解楊朱為何泣岐,如今他懂了,他也成為了楊朱。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很沒出息的人,甚至說,有些……犯賤。明明當初是他主動要求分開,如今卻又戀戀不忘。
為消磨思念,他將全幅精力投入朝政公務,每日第一個進宮上朝,最後一個離開公廨,此外他還積極領受任務,一個人幹幾個人的活兒。
可越是忙碌,他就越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常常是在看文書時,那些個墨字突然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身影。
他甚至還荒謬地想過,是不是應該找個新歡,用另一段戀情做撫慰?當然,這想法很快被他否決了。
他也想過去尋找她,可是他不敢。他想,她應該是很恨他的,他害怕這個事實。
他還想將情緒寄託於文字,可刪改數次,始終詞不達意。世上無限騷人客,一片傷心書不成。
他究竟該怎麼辦呢?
人無語,月無言。
與此同時,當事人許妙儀正沉浸在美好的夢鄉裡。她一覺睡到大天亮,慢悠悠地起床下樓,等同伴一起用早膳。
待五人齊聚,葉無憂便鄭重地表示自己要先一步回長安,探望家中父母。
於是用完早膳,三人便為葉無憂和餘影踐行。
葉無憂道:“到時候你們記得提前給我送信兒,我好去接應你們。到時候我安排你們住最好的酒樓,吃最好的美食,保管你們玩得開開心心!”
“好。”許妙儀笑著應下。
葉無憂又故作不經意地看了鄭嫣一眼,意外發現她眼裡隱約有淚光,不禁愣了一下,隨後打趣說:“怎麼,捨不得我?”
“誰捨不得你了?!”鄭嫣急切反駁,柳眉倒豎。
一旁的許妙儀和簡青川默契地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你這麼急幹嘛,我又沒說是你。”葉無憂道。
鄭嫣冷哼一聲,道:“我懶得與傻子較短長!”
葉無憂不屑地“切”了一聲,翻身上馬,高聲道:“走了!”
音節落地,葉餘二人的馬便如離弦之箭般飛逝而去,唯餘黃土陣陣。
鄭嫣的表情瞬間軟了下來,眸中滿是擔憂與不捨。
許妙儀拍了拍鄭嫣的肩頭,寬慰道:“只是暫時分別而已。”
鄭嫣低沉地喟嘆一聲,轉身往客棧走去:“我去睡個回籠覺。”
許妙儀也準備回客棧,卻被簡青川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