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猛烈的疼痛感在他顱內炸開,一些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來回閃現,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他不堪其擾,想開口叫人,卻痛得說不出話來。他想站起來,腳步卻又踉蹌,竟一下子將桌上的東西都拂落在地,弄出一陣嘈雜聲響。
“郎君您怎麼了?!”候在外間的李梧急切詢問。
就在這時,蕭韞顱內的痛感迅速褪去,一些記憶重回腦海。
他想起了那夜殺死鬼臉人後的經歷,想起了自己彼時的心情,更想起此後數日內心的糾結……他還想起,手中的這枚玉佩是他的摯友柳子謙的遺物。
柳子謙與他一同長大,兩小無猜,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十六歲那年,柳子謙說他有了心上人,是他家中的一個侍女,名叫蘇盈盈。柳子謙對她一往情深,還發誓要娶她為正妻。
蕭韞見過蘇盈盈幾次,知道她確實是生得嬌俏動人,性子也機靈討喜。
蕭韞對她的身份地位倒沒什麼成見,只是見過太多的不軌之人,於是委婉提醒柳子謙,莫要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柳子謙當時拍著胸脯跟他保證,讓他把心放到肚子裡。
蕭韞也就沒有再過問,甚至還給柳子謙出了些主意,想幫助他達成雙贏的局面……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蘇盈盈是政敵派來的間諜,她對柳子謙,從一開始,就都是假的。
意外發生在柳父同意柳蘇二人婚事的那天。
蕭韞匆匆趕到時,柳子謙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他已經氣息奄奄,卻還要說:“我不後悔。”
蕭韞當時就想,愛真是太可怕了,居然能讓人癲狂至此。
他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天墮落至此,他發誓自己永遠不會做那迎風執炬的傻子……
恍惚間,蕭韞瞥見對面坐下一個人。他錯愕地抬眼看去,竟見對方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樣,只是比目前的自己體面得多——玉冠錦袍,光華熠熠,面上掛著譏誚的笑容。
蕭韞一驚,揉了揉太陽xue,暗道自己果然是腦子出了問題……
這時,對方冷不丁地開口了:“你來青州一趟,是把腦子摔壞了?”
“什麼?”蕭韞蹙眉。
“你明知子謙的下場,為何還要重蹈他的覆轍呢?”對方一邊說,一邊冷冷打量著蕭韞。
蕭韞反駁道:“我不是子謙,她也不是蘇盈盈。”
對方鼻腔中洩出一聲嗤笑:“你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的,又比子謙好到哪裡去呢?她確實不是蘇盈盈,不會害你的性命,可她對你的愛,比之蘇盈盈對子謙,又勝幾分呢?在愛情中,只要不夠愛,就是對對方的傷害。”
蕭韞的臉色愈發陰沉,拳頭收緊。
“想當初,你因為她一句‘你笑起來很好看’亂了心神,而事實上,她對誰都這麼說,你不記得了嗎?她處處留情,對誰都好,給不了你想要的愛。”
對方一句接著一句,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匕首,狠狠紮在蕭韞心口。
“你肯為了她死,她難道肯為了你死嗎?她甚至連與那個姓簡的斷絕關系都做不到。倘若日後,你身陷情海無法自拔,而她利落地抽身一走了之,你該怎麼辦?”
蕭韞再聽不下去,深深閉眼:“夠了,不要再說了。”
對方卻不依不饒:“子謙享受了十幾年的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結果色令智昏,年紀輕輕的就死在了間諜手上,他對得起誰?你為許妙儀幾番吐血,把自己折磨得快要發瘋,甚至不惜封城擾民……如此,你又對得起誰?”
“我們這種世家子弟生來就肩負責任,你卻將個人感情置於責任至上,未免也太自私了……”
“夠了!”蕭韞氣急敗壞,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順手抄起手邊的一樣東西朝對方擲去。
對方的身影瞬間消散,化作萬千飛塵,那幽靈般的聲音卻還環繞在蕭韞耳畔:“及時止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