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妙儀猶豫著問:“那你……這些年有在做嗎?”
“當然在啊,但是你應該知道的,文字更疊太大,我們這代人要辨別古文字很難,所以進度很慢很慢。我想,若只憑我一人,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完成家母的遺願,所以此番南下,我專程帶了古書,就是想尋求能人異士的幫助……”
許妙儀一顆心激動地撲通撲通狂跳,幾乎想要挺身而出,道一聲“我來幫你”。但出於一些考量,她還是將話嚥下了,轉而道:“那你找到了嗎?”
蕭韞緩緩搖頭。
“別灰心,總會找到的。”許妙儀寬慰道。
“嗯。”蕭韞努力扯出一個笑,又問,“你想聽聽我的兄長嗎?”
許妙儀遲疑道:“還是別說了吧,說這些會讓你很難受的。”
蕭韞眸光微動,默了半晌道:“可是……我想讓你知道。”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就是想讓她瞭解他的過往。
許妙儀失笑:“好,那你說吧。”
“我的兄長是聲名顯赫的少年將軍,意氣風發。我七歲前的武功,都是他手把手教的。那次開戰前,他笑著讓我好好練武,他回來時會抽查。他還讓人準備幾壇好酒,他回來要痛痛快快喝一頓。”
聽到此處,許妙儀不自覺地想起了自己的兄長許晟。
許晟亦是年少成名。他勇冠三軍、戰無不勝,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鎮國將軍。每每出征前,他都要親自安排好慶功宴的酒菜。
許妙儀二十六歲那年,與許晟一同奉命征討北方某實力雄厚的蠻族。或許是預感到此戰的艱辛,許晟決定讓人提前把他藏了十年的美酒找出來。
此戰確實艱辛,大周賠上了一千零三十五名將士,以及最年輕的鎮國將軍。
漫漫黃沙中,許晟倒在許妙儀懷中,望著慘白的太陽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可惜了……我的酒……”
許妙儀鼻子泛酸,眼底湧起盈盈淚光。
這時,蕭韞深吸一口氣,輕快地笑道:“可惜了,那是一壇好酒。”
“是啊,那是一壇好酒。”許妙儀喃喃地重複。
蕭韞察覺到許妙儀語氣不對勁,仔細一瞧才發現她是哭了,一時竟覺後悔,不該害她傷心至此的。想了想,他調侃道:“許兄,你這個聽故事的人,怎的還先哭了?是某說得太感人了嗎?”
許妙儀連忙抹去眼淚,強自平複下心情,道:“你不去當說書先生真是屈才了。”
“你這個提議確實不錯,恰好我傷病中無事可做。”蕭韞輕笑道。
許妙儀笑了一下,又故作隨意地拍了拍蕭韞的肩,學著許晟的話寬慰道:“其實人死之後並不是完全消失了,而是變成了銀河中的一顆星星。所以他們從未離開,只是換了種方式陪伴你。你每一次抬頭看天,都是和故人的無聲對視。”
這話既是說給蕭韞聽,也是說給她自己聽。
蕭韞知道這話是假的,但仍覺有股暖流淌過胸間。想了想,他又道:“其實,上次雨夜中你的話給了我很大震撼。”
“哦?”
“其實兄長並不是戰死的,他只是受了重傷。然而等兄長好不容易脫離了生命危險,敵軍卻打了過來。我的父親當時是主帥,他命令全軍立即撤退,並且殺死所有重傷患者,包括兄長。我知道,他是為了不耽誤行軍速度。”
“當時父親告訴我,不破不立,成功的路上必然會有犧牲。這話影響了我很多年,但自上次聽了你的一番話後,我想了很久,忽然發現父親這話其實存在錯誤。”
“我明白了,犧牲是必然的,但我們不能理所當然地、眼睜睜看著別人犧牲……”蕭韞頓住,抬眼看向許妙儀,眸中十分情緒複雜,“謝謝你。”
許妙儀的內心同樣十分複雜。她分不清自己的情緒,更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回望著蕭韞的眼睛,緩緩一笑。
回去的路上,李梧猶豫著開口道:“郎君,屬下心中有個疑問,不知該說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