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濁氣越重,長於無盡之崖下的生靈走上了歸家路,但被靈力澆灌大的仙人卻無法忍受。
“唔——”徐宴芝的身?後傳來一聲悶哼,握著的手猛地一顫。
她身?形一頓,放慢腳步,藉著月光瞥了一眼身?後人。
那人緊咬著牙關,瞳仁震顫著,似乎遭受著極大痛楚。
“怎麼了。”她明知故問?。
宇文令的身?軀就在無盡之崖附近,而閔道一的仙人之軀又無法全?須全?尾的穿過重重濁氣,他選擇徐宴芝,難道當真是因為從前的情分?他會不會還對自己隱藏著什麼?
徐宴芝目光灼灼,而她眼前的人緩緩垂下了頭。
他一定是極難受的,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呼吸平緩,抬頭時眼已經?全?紅了,啞聲說道:“濁氣太重,有些難受罷了。”
“再往南邊走,你會更難受,不若告訴我在哪兒,我去幫你取來,也省得你受苦。”徐宴芝扯了扯嘴角道。
那人眨了眨閔道一生來天真的眼,輕聲道:“無妨,還能再走一段。”
說話間,他毫不遲疑地抬手封住了自己一身?經?脈,氣息與靈力流動瞬間變得極緩慢,而當靈力不再流淌,仙人的身?軀與夜間的風,地上的石塊無異。
這並非艱澀的仙法,封住靈力、氣息,等於暫時散盡功法,讓仙人如死物一般。
雖然能在濁氣中行走,但壓製得久了,也會傷及根本。更何況這樣做後濁氣仍舊會影響理智,而仙人力量全?失,又喪失神智時,一個業鬼便能要了他的小命。
“道一的身?子,被你這樣糟蹋。”
徐宴芝目光涼涼地看著他。
只是她嘴上譴責著,卻又不阻攔,看了片刻,掉頭繼續帶著他往南。
腳步倒是比之前快了。
越走空氣越渾濁,越走路越熟悉。
濁氣如雲霧般抱著徐宴芝的腿,她快步走,攪得黑氣起了旋,在身?後留下了長長的波紋。
波紋漸漸在身?後合攏,不一會兒,有什麼東西經?過,又起了漣漪。
再往前走一些,就要到海娜爬上地面的那條裂縫了。
那條裂縫中長滿了寒來花,層層疊疊的,從崖底一直長到了地上,更與眾不同的是,裂縫生來便是傾斜的,容得活物攀附,不似更南邊一點,那道貫穿大陸正中的深淵懸崖,懸崖兩邊的巖壁筆直光滑,難以攀爬。
宇文令的身?軀還能藏在哪兒?
這一路上,雖然與身?後人並無半點交談,但她的腦子卻一直未曾停下,徐宴芝越想,越覺得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若是宇文令當時已經?跌入了無盡之崖,失去意識的他會順著光滑的巖壁一直墜落到底,而居住在崖底的她的族人們一向對崖上的一切充滿敵意。
一具仙人軀體從天而降,這樣大的動靜,她的族人們絕不會放過,在靈力難以達到的深幽處,不論宇文令施了什麼禁術,也無法在崖下人面前護住他的肉身?。
若是他的肉身?已經?被崖下人毀了,寄生在閔道一體內的神魂也不會如現在一般,想盡辦法回?到這裡。
這些念頭從腦中閃過時,一切好似終於走到了最終,結局等在她的來處,在夜空裡對著她招手。
連她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徐宴芝無法再扮演,沉沉地東西壓在她胸口?,越墜越重,她猛地回?頭看向身?後。
身?後人原本順從地垂首跟著她往前,徐宴芝忽然的動作?讓他輕輕地哆嗦了一下,片刻後,他皺著眉,面色慘白?地抬頭看她。
他們對視時,宇文令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緩緩扯了扯嘴角,僵硬地對她笑了笑。
徐宴芝將那笑容視為贊同,她吸進?了一口?氣,甩開了握著的手,朝著某個?方向快走,小跑,狂奔。
她把那人拋在身?後,獨自穿過重重濁氣,氣喘籲籲地來到了裂縫旁。
裂縫遠看不起眼,她走近後低下頭,眼中倏地出現了重重疊疊的白?色小花,拇指大小,長著五瓣花瓣,在濁氣吹拂中顫顫巍巍地搖晃著,是脆弱易碎的模樣,卻從裂縫邊緣,一直擠擠挨挨地延伸到了看不見的深處。
“就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