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芝說罷,朝張幼琳略微笑了笑。
北域人大多黑發黑眸,徐宴芝卻偏偏生了一對琥珀色的眼睛,眼波流轉間有不同尋常的生動,笑起來眼尾又像蓄了一灣蜜,甜絲絲地動人。
這樣的顏色,比園中的花團錦簇還要鮮豔。
張幼琳被這笑容晃花了眼,眼神遊弋,連連搖頭,她口中囁喏著不要緊,轉身給徐宴芝引路。
穿過整座宮殿,兩人迎著暗處小弟們好奇的神色,步履匆匆地上了停在宮殿外的那艘靈舟。
因事情緊急,長老們催得緊,張幼琳來之前還被師父瞪了一眼,著急忙慌地催著德政堂外一艘不起眼的靈舟便走,直到此時接到了人,方才來得及多想一想。
這一想便在心中喊了聲糟。
徐宴芝與掌門成婚這些年裡,哪曾坐過這樣簡陋的靈舟。
她是掌門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細,教張幼琳來說,甚至稱得上有幾分驕奢淫逸了。
除卻日常如此外,傳聞她天賦不佳,雖說此界修行艱難,但徐宴芝連築基都全靠仙丹靈藥堆砌,強行突破了境界後,修為再難進一步。
這樣的寵愛下,張幼琳從未見徐宴芝乘坐過不鑲嵌寶石、不前呼後擁的座駕。
掌門不過失蹤一月有餘,自己便架著這樣的靈舟來接她,實在有幾分怠慢,徐宴芝會惱嗎?
張幼琳越想越不安,轉頭看了看坐在身後一動不動的掌門夫人。
徐宴芝瞧上去仍舊是瓷器一般精美的模樣,只是眼神卻有些縹緲,她見張幼琳轉頭,眨了眨眼,看著她溫和道:“怎麼?”
——她雖然坐的筆直,不教衣裳有一絲摺痕,卻一副並不介意靈舟簡陋的模樣。
此女在門中全部的倚靠下落不明,她不但神情不緊不慢,連衣著都一如既往的得體……
一大清早便被師父驅使來太陰峰接人,身上套的衣裳不過胡亂抓的,張幼琳無意識地摩挲著因練功而有些磨損的衣袖口,慢慢從心底咂摸出了一絲酸。
只是她的嘴上仍然恭敬:“事情緊急,委屈夫人了。”
那一絲的酸,張幼琳以為自己藏好了。
徐宴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笑道:“無妨……”
無妨,北域宗門中上下,眼中不經意間流露過不屑的又何止張幼琳一人呢?
徐宴芝臉上仍舊掛著笑,慢慢靠在了這架簡陋靈舟上,唯一一張椅子上。
靈舟飛在半空,猶如一葉扁舟航行在大洋中,在風中不斷地打著哆嗦,不時還有雪花和著寒風鑽進來,貼上徐宴芝沒有溫度的臉頰,只一會兒功夫,她的指尖便凍得青紫。
昨夜的雪,告示著本就酷寒的北域進入了雪季,天更冷了。
徐宴芝也曉得這只是開始。
從雙月當空,鮮紅的月光灑滿北域,她的丈夫宇文令下山奔赴無盡之崖,一去不返那天起,她已經陷入了一場將她此後人生都捲入的暴風雪中。
一炷香後,張幼琳駕著靈舟到了天樞峰,靈舟落穩後,她先跳下了船,轉身伸手給徐宴芝。
徐宴芝搖了搖頭,驅使著凍僵的身子,慢慢扶著靈舟走了下來。
她們停在了天樞峰的山頂,這是北域宗門七峰之一。
北域宗門建在溟海旁的群山之上,呈七峰拱月之姿。
七座山峰環繞著、如星子一般拱衛著高聳入雲的太陰。
太陰是北域聖山,又是北域仙人們的靈力之源,越往高處靈力便越暴虐,因此即便是宗門之首,也只能將居住的宮殿修建在半山腰上。
但即使在半山腰,也足以俯瞰整個北域宗門。
站在天樞山頂,徐宴芝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太陰峰,攏了攏身上厚厚的鬥篷,默默跟在張幼琳的身後往德政堂中走去。
在這樣的時間點,她總是思量著很多事。
因此張幼琳忽然停下腳步時,徐宴芝差一點便撞上了這位高挑仙子的後背。
她回過神來,餘光中見到了一個身影,正朝著她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