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符曉回到家已是傍晚時分,進門時聽到隱隱的說話聲從臥室傳來,她開啟門,已醒的唐學政趴在床上打電話,眼睛卻幾乎沒有睜開。聽到聲音後他立刻了了掛了手機,卻見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看著他。沒來由地心虛了下,他嘿嘿嚷著餓了。她也沒說什麼,轉身便出去了。這等淡然態度讓唐大少不樂了一會,但等她端著熱粥進來,這點小不滿又煙消雲散。
於是他的病用了再一天多點便好了,背上也化了淤。這段時間,符曉依舊是對他不冷不熱的,他卻全不在意,她平常是個善解人意的女人,這次會惱這麼久肯定有隱情,並且她即使不理不睬,為他敷藥的手總是溫柔,這麼樣軟心腸的女人,將她守得好好的就沒錯。
結束了一個通話,他遙望正看過來的小女人,目光一柔,他迎了上去。
“唐學政。”這幾天來她頭一次主動叫他,讓他有點小小激動。
“嗯?”他一屁股坐她旁邊,裝酷淡淡道。
“你感覺好點了嗎?”
“好了。”
“那,待會陪我去個地方吧。”
兩人吃過午飯,符曉指路,唐學政開著車駕到郊區一座山下,將車停在山腳,他不解,“到這兒幹什麼?”
“上去就知道了。”符曉提了一個環保袋下來。唐學政想接過,她不讓。
兩人從鬱郁蔥蔥的林間小道上山,走了小半唐學政就看見了許多墓碑,還有一家新喪老父,老老少少上山祭拜。
何等靈光的他意識到她居然是想把他介紹給父母,那個喜從心頭來啊,從後頭將她一把抱住,就是狠狠親了一口,“你這臭丫頭!”害他這幾天提心吊膽,敢情是在整他?
符曉正在想事,被他這麼一抱嚇了一跳,新喪的一家子,見倆年輕男女在墓山還你儂我儂,不由齊齊瞪眼——當然,不包括見了唐學政廬山真面目的少女熟女們。
符曉尷尬的不得了,“你別鬧!”
唐學政不痛不癢,好心情地聳聳肩,搭著她肩膀,“你早點兒說,我也買身新衣服換上,就這身見咱爸媽多寒磣。”
符曉沒說話,埋頭朝前走。
到了符氏兩口子的合墓前,符曉準備了些酒水紙錢,往外擺的時候唐學政殷勤地討教,開玩笑,這時候不表現得主動點兒,不是自尋死路麼?
燒了紙線後,符曉跪在用來拜祭的石階上,也讓唐學政跪了下來,對著二老的碑位拜了三拜後,她偏頭深深看了唐學政一眼,“我跟我媽說會話,你也,跟我爸聊聊吧。”
唐學政從來不信鬼神之事,但他明白其中深層次的精神寄託,回視她的眼帶著憐惜,“好。”
太陽正當日頭,但濃密的樹葉為兩人擋住烈陽,絲絲陽光鑽了進來,伴著早蟬不知疲倦地鳴叫,一切顯得那麼靜謐安詳。
右側下方新喪的家族祭奠總算完成,一串鞭炮噼裡啪啦之後,人群陸陸續續地散去,別有心思的年輕少女不時向上張望,怎麼那個帥哥上去了那麼久,卻還不見下來?
終究是人去墓前空,本就少有人煙的墓山更是安靜得出奇。
太陽漸漸西斜,跪在符家父母面前的年輕男女卻依舊不曾起身。
膝蓋下是堅硬的水泥石板,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體罰的符曉跪了不多久就覺著尖銳的痛楚從石粒中傳來,但她硬是咬著牙堅持著,釘在原地不肯動。
唐學政只在大概跪了十來分鐘的時候看了她一會,見她額上冷汗直冒,眉頭緊鎖,還倔強地跪在那兒,明白她心裡有事,視線移向符家父母的墓碑,沉吟片刻,他不發一言地繼續跪在她身邊。
這一跪,跪到日暮降臨,符曉感到除了膝蓋上的刀刺的痛,雙腿已沒有知覺。
她遲緩地看向身邊的男人,見他中規中矩地跪著,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深邃的黑眸,雖是表情淡然,但額上密密汗珠騙不了人,跪了這麼久,即使是他也不可能不痛的。
敏銳地感覺到她的視線,唐學政抬頭,一派平和地對上她的眼,“怎麼了?”
“……沒有,你跟我爸聊了些什麼?”她慢慢地問。
唐學政挑了挑眉,“說你太倔強了些,一點也不讓我省心。告完狀之後才發現自己挺傻,居然對著岳父說他女兒的毛病,不是沒事找事嗎?於是我就對他說這個女人其實還是不錯,又溫柔又賢惠,從來不跟我鬧脾氣。我說什麼就聽什麼,乖得很。”
幾句話符曉居然聽痴了,她彷彿真看到兩個大男人坐在家裡聊天的模樣,“那我爸爸說什麼?”
“他開始特不待見我,但我這麼玉樹臨風,他再不甘也得把寶貝女兒交給我,不然咱媽不跟他沒完?”唐學政發現了,他跟符曉在一起就特沒皮沒臉,明明自己難受得很,還能說出這般話來。
“他……真的說了?”
“那你想咱這幾個小時陪在這兒為了什麼?”
這個男人啊……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卻依舊不聲不響地包容她的舉動,陪她跪在這裡毫無怨言。她其實害怕他會一走了之。符曉呆呆地看著他,心口有一處被溫暖燙了燙。
“已經夠了,我們回家吧。”她低了頭,眼裡不再彷徨,心中對父母道出了決定。
唐學政道:“別急,等會。”他俐落地轉過身,坐在差不多都跪熱的石階之上,然後將她一把抱起放置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