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什麼樣?”他笑嘻嘻道,“鄉巴佬模樣。”
我沒接他話,擰上水龍頭,側著身體繞過他走出,許是對我無視他的態度搞得有些難堪,又不甘心地繼續道:“那是你爹還是你爺爺,年紀挺大,第一次來?一把年紀,連牛排沒有八分熟都不知道。”
我停下腳步,回身瞪他。
“看、看什麼看,我說的是實話,誰進西餐廳穿你們這樣,一大一小倆土鼈。連洗手水都喝……”
我很不高興,走到他面前,快速伸手揪著他軟趴趴的頭發,把他往隔間裡拽,他太吵了,於是我把他的頭按進馬桶裡。
沒按多久,餐廳工作人員就沖進來把我們分開了。
他滿臉的鼻涕眼淚,頭發一簇簇地黏在大腦門上,淅淅瀝瀝的往下滴著,張嘴哭嚎時眼淚混著鼻涕流進了嘴裡,好惡心。
後來場面一片混亂,細節記不太清了。
“之前認識?”老高彎腰細細看了看我臉上的指甲印,見我搖頭,他接著問道,“怎麼打起來的?”
我示意他蹲下來,湊到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他罵我鄉巴佬。”
小孩的爹走過來,皺著眉頭:“小朋友,告訴叔叔,為什麼打他?”
“沒打他。”我說,“我在請他喝水啊。”
老高捂著我的嘴把我請了出去,不知道他後來和孩子家長怎麼協商處理,結束後我問他:“你們說了些什麼?”
老高神秘一笑,像個老頑童般擠眉弄眼:“大人的秘密。”
我不太高興:“你把我打他的原因說出去了?”
“沒有。”至始至終他看上去也沒生氣跡象,“吃飽了沒?”
“飽了。”我說。
“走吧,”他攬住我肩膀,“回家去。”
回到家,我以為老高會關上門教訓我,但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換鞋、放鑰匙,然後靠進沙發裡,摁下遙控器。
“你不打我麼?”我走到他身旁坐下,印象中大部分城裡人打孩子都是私下關起門教訓。
“幹嘛要打你?”老高奇怪地轉看我。
“因為我打架了啊。”
“教訓你之後,以後再遇到類似事件你還會動手嗎?”
我仔細思考一番,點頭:“會。”
用力揉一把我的腦袋,笑罵,“小兔崽子。”
“好歹不用擔心你被人欺負了去,”老高嘆口氣,接著說,“可是兒子啊,拳頭並不能解決問題。”
“那得用什麼解決?”我問,“罵回去?”
他搖頭:“也不是。”
“打不得罵不得,人屎拉頭上,屁也不敢放一個,”我不解,“這不窩囊麼?”
老高笑呵呵道:“真拉你頭上,你可以打回去。”
“什麼時候該打,什麼時候該罵,我教不了你,得靠你自己悟。”老高點起一支煙,含混道,“你要學會不在意、學會無視、學會放過,要學會避免更大的爭執,要學會化解矛盾……”
他說著說著,嘖了聲,評價道:“確實窩囊。”
“你的拳頭不夠硬,就不得不窩囊,活得久了就會明白,窩囊的時候遠比硬氣的時候要多得多,這口氣你咽不下也得咽。”
他彈彈煙灰:“算了,別受人欺負,也別去欺負人。”
“真忍不了,就往他臉上吐口水。”他半開玩笑,“別把人打進醫院,老爸我退休工資只夠人住醫院一星期,不然到時候咱爺倆得喝西北風。”
“還有,打不過就跑,別逞強,不丟人,什麼都沒有手腳全乎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