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拉□□裡頭了!
撿破爛的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街道兩旁的銀杏樹也漸漸變得金黃,拖著跟我一般大的麻袋在路上行走,每行一步都能踩出咯吱咯吱的脆聲,費力地舉起麻袋,越過因拖行而堆積的一堆枯葉,再放下,繼續拖行前進。
初來乍到,我總是躲著警察,生怕被當作不明人員被抓進派出所,餓極累極時,腦海裡會有“要不還是回家吧”的念頭一閃而過,時間一久,我不再躲著警察,但也不會刻意找上門,況且警察也不是全天24小時滿大街的巡邏,偶然在路上見到我也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將我帶走,只是輕描淡寫地打量一眼,彷彿我只是一個沒有危險性的普通行人。
晨間與夜晚冷得刺骨。
前不久夏天的夜晚悶熱難忍,蚊子、蒼蠅和不知名的飛蟲,還有吵了一整晚的知了,沒完沒了。現在耳朵不吵了,卻冷得要命,深秋夜晚風大露濃,每天早上醒來棉絮又冷又破又潮,夜晚一天比一天難熬。
現在覺得,夏天也挺好的。
起碼一覺起來不會被凍醒。
已經有面板開始潰爛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最近陰天多雨,總是沒完沒了的下雨、下雨、下雨。
每天都在祈禱雨快停下,每天都在祈禱快點出太陽,每天都在祈禱今天快點結束。
可是,秋天過去了還有冬天。
賣火柴的小女孩就是死在冬天。
她為什麼不撿破爛?賣火柴又不能填飽肚子,撿破爛起碼還有剩飯和小半塊酸蛋糕吃。
太冷了、太餓了、太困了。
再然後我醒來,睜開眼全是白色,還以為自己終於死了,視線聚焦後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護士說我差點沒被救過回來,又問有困難為什麼不找警察。
我懶得說話,張嘴啊啊啊幾聲。
護士帶著憐憫的眼神閉上了嘴,餵我了一份帶甜味的粥。
不過很快就被特意來診斷我嗓子的醫生給戳穿了。
之後我才知道送我進醫院的是一個老警察,出任務時在大同廣場的垃圾桶旁發現我的。
老警察人很好,醫生護士也很好,被子很暖和,肚子是飽的,身上的腫包也漸漸結痂。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警察和其他警察來看我之餘還經常盤問,比如身世名字,家在哪裡,父母叫什麼,有沒有兄弟姐妹。
“我姓高……不對、不姓高,他們都我叫狗娃,住在高家村,啊?還能是哪?不是說了住高家村嗎,還能叫什麼地名?嗯……家裡沒電話,有玉米棒子。”我隨口胡扯道,“爹死了,被鋼板壓死了,頭和手腳都露在外面,像烏龜殼壓下來那樣死的,額…沒見過,聽他工友說的。”
“難過啊,哭了好幾天,眼睛差點瞎了…現在當然也傷心,但哭不出來了……”
“我被人拉上車,我不認識拉我上車的人,車裡面有幾個小孩,但是他們都睡著了,我也不認識他們。媽不知道去哪了,爹變成烏龜之前她就不見了,有奶奶,媽還在的時候奶奶就埋進土裡了,爺爺?不知道長啥樣,見過墳頭……爺爺叫什麼名字?爺爺的名字不就是爺爺嗎?”
“來這多久了?啊……好久了……四十天?四年?”
“上過學,我站在窗外看村裡的老師寫粉筆字,站到麥子成熟的時候,學堂裡也沒人了。”
半真半假、前言不搭後語,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破綻。
我說了很多謊,爹沒死,娘也活得好好的,奶奶應該還活著,當然了,他們現在有沒有活著我不清楚。
不過家裡確實有玉米棒子。
可我都不能說,一旦實話實說,一定會被送回去。
我寧可像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死掉。
似是而非的被拐賣情節,老警察應是信了。
我的床位就在窗戶邊,窗外沒什麼好看的,外頭坐輪椅老頭老太最多,其次就是被攙扶到樓底花園散步到病號,我不喜歡看,偶爾會溜出病房,但也沒什麼好玩的,消毒水和藥劑的味道只比垃圾桶好一點。
當窗戶外的樓底花園有人坐在石凳上吃飯時,老警察就會帶著裝滿飯菜的大口缸來看我。
傷口結疤快脫落前,他便把我領回家了。
過了一個多月,老警察正式收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