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允帶人出宮,浩浩蕩蕩,親自去接白宸回京。
這樣的隆寵,朝野上下都以為白宸此番回來,就要青雲直上,一步登天了。
結果雷聲大雨點小,姬允出宮時鬧得滿城皆知,回來卻低調得無聲無息。
他們是夜裡抵的京,萬家燈火已滅,宵禁之後街上空空蕩蕩,無人可為英雄歸來喝彩,萬人空巷更是絕無可能。
比起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功臣,白宸更像是不能見人的戴罪之身,他的車駕灰溜溜地從開了條縫的城門側門進去,連碾過青石板路的動靜都盡可能地減小。
與之前白宸卸職回京,街道兩旁夾道歡迎,歡聲鼎沸,鮮花滿目相比,待遇何止差了一星半點。
白宸自回到了在側帽巷的住處,就一次院門沒再踏出過。而小院外陸陸續續出現一些行跡可疑的人,彷彿輪流崗哨一般,每日在小院外徘徊。
一個月之後,後頭慢慢吞吞的大軍終於也抵了京。
但是大軍沒能入城。
他們被自己才保護過的人,用更加高大嚴實的城牆給擋在外面,他們從死地掙出了一條命,滿懷著出人頭地,光耀門楣的期待,結果被冷漠地拒之在了門外。
而太子姬蘅,國舅顧桓卻神氣活現,得意洋洋地被恭迎入宮。
若說是大部隊不能隨意入城,江充也就認了,但是在接下來的論功行賞裡,每日跟在白宸屁股後頭跑腿兒的姬蘅領了頭功不說,一次戰場都沒上過的顧桓也大受封賞,一些不知所謂的蝦兵蟹將都連升三級,唯獨白宸和白宸的親信,彷彿被連坐一般,賞賜吝嗇得讓人咋舌,白宸甚至還被升成了一個狗屁太常——把白宸手中兵權撤了,貶去管他們狗皇帝一家的祭祀,這不是明升暗降是什麼!
江充一身都是脾氣,又橫又沖,還很流氓,兩隻眼裡看得上的人來來回回就那麼一兩個,賞罰不分明,昏庸無能力的姬允當然不在他眼裡,眼睜睜看著這一場功臣被打壓埋沒的戲居然真的上演,怒不可遏,張口就要罵。
白宸卻先他一步,一個字也沒說,跪下接旨了!
而姬允坐在高座上,神色淡漠,彷彿格外高而遠,他甚至沒有垂下一點目光,看看自己腳下跪著的那個人。
直到被人拉著出了大殿,江充仍是滿心的憤怒與憋屈。
偏偏還在廊下撞上了趾高氣昂的顧桓一行人。
顧桓先前生病,雖然姬允沒削他的職,但實際已經不能主事,又被白宸趁火打劫,自己的大營被打散得四分五裂,今日姬允一番旨意下來,白宸兵權被撤,姬允雖未明確下旨,但朝中無人,那些東西遲早都是要回到顧桓手上的。
顧桓倒是輕松不費力,打仗有旁人代勞,功勞和果實也一個不落。
見顧桓步步走近了,江充面色鐵青,暗中握緊了拳頭。
白宸卻是全然無動於衷的模樣,甚至有些反應遲緩似的,顧桓走到跟前了,他眼珠子才一動,往上翻了翻眼皮,看見了顧桓。
顧桓見他臉色蒼白,眼下青黑,嘴唇幹燥,很是憔悴的模樣,不由挑了挑眉,心情頗為愉快地:“白小郎君近來,看起來狀態不大好。”
白宸恍若未聞,江充瞠目瞪他。
大約是他惡狠狠的視線太有實質性,顧桓看向了江充,只是下巴微抬,神態傲慢,含著譏誚地:“這回退敵,倒是多虧了江小將軍。”
而後嘴角微微一扯,顧桓毫無誠意地落下一句輕飄飄的致謝:“太子殿下和本將軍,都會感念你的。”
一股血氣直沖腦門,喉嚨眼裡彷彿有火要噴出來了,江充腦門青筋突突亂跳起來。
“走了。”
白宸出了聲,聲音粗糙沙啞,受了損似的。
他和顧桓不對付,以往見了總要針鋒相對一番,今日卻看也沒看顧桓一眼,只拖著一臉暴躁要打人的江充往前走。
顧桓看著對方的背影,微微地眯了眯眼。
一名小內侍突然急匆匆趕過來:“大將軍,陛下請您暫且留步。”
閹人的聲音高而尖,顧桓清楚地看見前面那人步子一頓 ,像是在等什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