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南國芳菲已謝過一幕,後梁大軍連舟涉水,將沇水兩岸繁盛水草壓得倒伏。
來者甚眾,旗鼓相望,一眼望去皆鎧色,一片灼眼的密密麻麻。
所過之處大地震動,水流斷竭。
白宸與姬蘅立於城樓之上,敵軍尚在數十裡之外,已經能看見遠處飛揚的塵土,聽到地面顫動的聲音。
姬蘅頭回見到這種場面,又震撼又心驚,隱約還有幾分說不出的激昂之感。
原來 真正的打仗是這樣,那些詭異莫測的謀略背後,仍然只是兩方人馬相拼,兵戈相向,肉體相搏。
白宸又清點一遍城樓上的弓箭,巨石,火油等物資。
城門下是江充帶著三萬將士,刀刃已磨至最鋒,鎧甲已亮到發白,他們屏息昂首,目如雷電,如同又一堵城牆守在城門內。
江充目中充血,緊握長刀的手背青筋暴起。身後的三萬人連同他一起,是這場戰役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線,守住了,這場戰役就勝利了。
白宸敢將這個先鋒遞給他,他就敢接,誓死也不會讓這道防線破了。
他恣意昂揚,自以為俠義熱腸,實則左躲右閃,藏頭露尾的一生裡,唯有白宸肯信他,敢要他擔上家國重擔。
知遇之恩,唯以命報。
戰鼓擂擂,馬蹄嘶鳴。
敵軍已至眼前。
“弓箭手彎弓,搭箭!預備!射!”
“大石就位!準備!扔!”
“油桶就位!準備!扔!”
“火箭就位!準備!射!”
一道道指令透過傳令兵傳到整座城樓,箭雨之後立馬換石頭砸,石頭砸完就把油桶滾下去,城門下已堆了一排幹草,又淋上油,一輪火箭下去,立刻燃起一圈火帶,已進入火帶的人立刻被燒成了個火人,在煉獄火海裡嚎叫翻滾。
饒是如此 ,仍有一部分人已經穿過火線, 掏出尖銳刀斧紮進牆縫裡,開始迅速攀爬城牆。
然而城樓上也有弓箭手已經在等著他們,準頭還很不錯,一箭下去一個,真正摔出個肝腦塗地。
城門口迅速堆出了半人高的屍山,但後面的人仍然前赴後繼地湧上來送死。
在以萬數往上計的戰爭裡,人是最重要,偏偏又最不值錢的東西,不過就是看哪方人多死得起。
對方攻城已有半個時辰,傷亡數目愈發可觀,而城樓上的物資損耗也相當地快,固然還能繼續捱下去,但如果只是為了阻擊對方的前鋒就傾其所有,耗幹物資,那無異於棄帥保卒。
白宸在城樓上坐鎮總指揮,不停地發布命令,聲音已近沙啞,他又取出一支令牌,這次直往城下,扔到了江充眼前。
“開城門,”白宸素來溫文沉靜的臉上,也顯出了凜冽而直白的殺意,“將敵人殺回去!”
城門漸從眼前開啟,江充腦門與脖頸都炸出條條青筋,他沖在當先,暴喝一聲:“殺!!!”
“殺!!!”
三萬怒吼如洶湧巨浪,卷沖入天際。
江充渾如不要命一般,雙目赤紅,青筋暴起,胯下一匹黑馬左突右沖,徑自竄入敵陣中,他掄圓了胳膊揮刀四砍,轉瞬間已砍殺敵人數名,惹得後梁士兵圍著他打轉,卻不敢再進。
後梁此次派出的前軍將領鄧堯也是素以驍勇善戰著稱,自負出陣以來難逢敵手,尤其喜歡身先士卒沖前鋒。
此番攻城,許久攻不下來,已是心頭暴躁,終於等到對方敢開門迎戰,又見江充一人撕破兵陣,周旋其間如入無人之境,當下好戰心起,猛夾馬肚,彎腰提槊,直往江充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