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允喝多酒,恍惚間以為自己還是當年仗劍肆意,為探美人花容,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風流少年。
卻是忘了王宮之內,宮牆高達三丈,遠非昔日探過的兩人高的泥牆土胚可比。而他自己,困在禦座之上數年,奢侈又懶惰,如今恐怕連當年那些閨房小院都跳不進去了。
他試了兩次不果,還被巡邏禁軍逮到,一時之間場面非常尷尬。
好在酒意未退,臉皮比平時更厚,姬允索性直接讓他們開了道小門,還讓人給牽了匹馬來。
千門萬戶亮著燈,不時有炸開的爆竹之聲,混雜了小兒的歡呼。
馬蹄聲在空曠的朱雀大街上噠噠噠,急促得好像離家多年,急切返鄉的歸人。
姬允跳下馬來,夜裡寒氣使他臉都凍得僵了。
他搓一搓臉,賊心不死,又跳了一回牆,所幸這回成功了,就是踩到石子兒崴了腳。
姬允從前偷香竊玉從無失手,哪知今日格外曲折。
姬允暗嘆一聲,宸郎你真是無一刻不折騰我。
轉念一想,一切又都是他自找罪受,毋可怪人。只好將指尖梅花撚一轉,甘之若飴地無聲一笑。
院中無人,姬允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前,裡面未亮著燈火,不知是否有人。
若是又逢著他出去飲宴,豈非十分地不巧,簡直像是註定了無緣。
姬允這時才想起這個可能,推窗的動作止住了,他感到了猶豫。
窗軒卻在此時推開了。
窗內人身著白衫,烏發盡散,容顏在清寒月光下,彷彿如玉生光。
兩人隔了一扇窗,各自有些發怔,無聲地對望。
對方似乎也飲了酒,手中還捏著杯盞,神情中有些茫然似的看著他。
姬允先醒來,隔著窗,將那株梅花遞給他。
開口的時候,不知怎麼,腹內甜蜜之語溜了個幹淨,他突然有些拙舌,道:“我見梅花開得很好,送來與你同賞。”
白宸仍看著他。
忽而他伸出手,越過窗框,手指輕輕地落到姬允的眉尖。
然後順著眉骨,寸寸往下,姬允張著眼睛看他,讓對方的指腹按住了自己的嘴唇。
白宸以指腹有些用力地揉他的唇瓣,神情卻小心翼翼,彷彿怕驚醒一個脆弱的夢。
他極輕聲道:“方才我在想,你會不會突然出現。然後我推開窗,就看見了你。”
“我常常做這樣的夢,夢見你總是在窗外,可我一開窗,你就不見了。”
他像是從未經歷過好運,為此而感到忐忑。
但終於微笑起來:“你終於肯見我了嗎?”
姬允微微地張唇,唇瓣裡溢位的呼吸溫暖而濕潤,對方的指尖輕微一顫。
姬允咬了他的手指一口,道:“你不是做夢,你是喝醉了。”
醉酒的小郎君總算有些清醒過來。
似是不大好意思,白宸偷偷地覷他神色,道:“宸酒後無狀,說了胡話。”
姬允本來極不好意思,見他比自己更羞赧,本性難抑,他反而膽大了起來。
他轉起梅花枝,以梅枝輕點小郎下頜,唇畔含笑道:“小郎君果然夢裡也時時想著我麼?”
白宸張著漆黑溫潤的眼睛,抿抿唇,突然嗯了一聲,道:“中心藏之,無日忘之。”
他的神情中有種令人難以忽視的認真,姬允調戲不下去了,他耳根微燙,欲要裝作不經意地收回花枝,反被握住了手腕。
“夜送春至,鳳郎風雅。” 白宸微微笑著,“宸無所有,只能回送鳳郎一朵。”
便執起他的腕子,微微低頭,在他手腕內側吮出一朵鮮嫩紅花,與紅梅交映。
手腕殘留著唇舌濕滑柔軟的觸感,姬允險些要站不穩了,他眼睫顫動,終於收回手,勉強鎮定神情,作出登徒子的姿態,道:“我深夜造訪,美人竟不納我入內,一敘深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