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又下起雨。雨勢頗急,不多時,堂前積水又深半寸。
姬允吃了半碗粥,便不吃了,叫李承年拿來蓑衣鬥笠。
白宸望著他:“鳳郎要出門?”
姬允神色不展,點點頭:“今日情況不大好,我親自去盯著。”
他眉尖微蹙,面上顯出一種不知覺的憂慮之色,他本是過於貴氣,而又帶了點輕浮的相貌,一旦那點輕浮之色褪下去,便使他整個人都顯得尊貴而端莊了。
白宸看著他,神色微動,而後他微微地彎唇,微笑:“也好。”
他也穿上蓑衣,又多拿了一把傘,為姬允撐了,兩人一同出門去。
先去最近的安置點。破陋棚屋綿延數裡,每戶頭頂一木板,幾根蓬草,就算是避雨遮簷了。
這些人一貫是很能承受生活的搓磨的。只要留著命,有一瓦遮簷,便也不能讓他們感到太痛苦。他們是已經麻木了。即便臉上總是一種悽苦之色,但這種悽苦也是麻木的。他們慣於做這種角色了。
見到姬允,也是一種麻木的惶恐與恭敬。
姬允召來幾個人聊一聊,莫不是神色畏縮,話也說不清楚。
便覺得不耐與厭煩,擺擺手,又叫人把他們帶出去。
一轉頭,卻看到白宸被眾人圍在中間,他面含微笑,神色間有種佛陀似的悲憫,不知他說了什麼,那些人臉上神色都顯出一種生機來。
姬允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麼,覺得有些訕訕,白宸一直是很會收服人心的,比他是要強多了。
但這也沒什麼好比的,他也不需要去委屈自己。
到底他是這天下之主。
白宸過來時,姬允正在喝茶。茶裡一股土味,喝得他皺眉。
白宸將他手中土胎做的杯子取走了,道:“鳳郎不慣喝這個,便別喝了。”
姬允被奪了杯子,掀一掀眼皮,看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白宸挨著他坐下,仔細地看看他,道:“怎麼了?”
他的眼中是很直白的關切:“我方才在那邊瞧你,一直懨懨的樣子,可是哪裡不舒服麼?”
姬允眉梢微微一挑,道:“你同他們聊得那樣開心,還能分心看見我麼?”
白宸卻是毫不扭捏地點點頭,說:“我總要看見鳳郎,才安心的。”
那雙漆黑的眼珠看著他,裡面是一片純然的真誠。
姬允定定地看他一會兒,胸口傳來的細細的顫抖,幾乎讓他無法直視他了。
這種時候,他反而喪失他那種善於調 情的本能,變得笨拙而痴呆起來。
他也點點頭,並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地:“好,好吧。其實我也一直在看你。”
待看到對方微微張大眼睛,而後剋制不住似的,那眼中閃出光亮來,他彎下唇角和眼睛,整個人都變得光彩明亮了。
“是嗎?”他微微咬住唇,又像有些不自信地,臉頰微微有些泛紅,“鳳郎,你也會……忍不住一直想要看我嗎?”
“是啊,”姬允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這些人裡,只你最好看嘛。”
白宸看著他,一時像是有些傻氣似的,張著嘴無聲地笑,一點也不好看了。
不。也還是好看的。
畢竟是他看中的人,怎樣都很好看。
姬允剋制不住自己,將手伸過去,覆住了對方放在膝上的手背。後者愣了一愣,便將手翻過來,扣住他的,然後張開五指,與他十指相扣。
相交的目光裡,都像是有實質糾纏著似的。
真是……讓人再感到害羞,也不捨得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