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盛産名士,其中十三州五十八郡,又以閬州望郡為最。四大姓九高門,倒有三家世居於此。其中又以望郡白氏居首。白氏先祖曾擁立太祖皇帝即位,太祖皇帝賜以九錫之禮,白氏先祖拒之不受,轉頭就躲進山中避世去了。有了先祖的榜樣,白氏子弟一個賽一個地喜愛躲在哪個山頭子裡去隱居,少有以拳拳之心入朝為官的。白氏之所以百年不落,門庭煊赫,蓋因百年以來,本朝的每任帝師,皆為白姓,無一例外。
是以即便白氏一門皆為白衣,也無人能望其項背,連閬州留郡顧氏,四姓“白顧陳容”的第二位,亦是不能。
而白宸,大約就是白氏一身上下,那根反骨了。
“聖君,白氏小郎求見。”
小黃門膝行進來回話時,姬允正歪在榻上,無甚興致地,欣賞望郡當地的絲竹歌舞。
明帝驕奢,喜音樂,好美人。
自然是走到哪裡,哪裡都要進獻最靡麗的音樂,最動人的美人。
下首還陪坐了兩名王京跟來的宗室,並兩名望郡的貴子,一個留郡顧氏的二郎,一個山形郡容氏的小郎君。
都是才過冠禮的年紀,面白無須,形容日失麗,身量修長——是他會喜歡的模樣。
姬允稍稍動了動,為他捶腿的兩個小侍女便頓下來,他也不理,身後的老奴忙用眼神示意,兩人又動作起來,姬允才緩慢地道:“今日小郎君也來了?”
“是的,聖君。”
“唔,”姬允不確定地道,“這是第幾回了,有三回了嗎?”
顧二郎與容小郎君是今日才來陪坐的,有些摸不著頭腦,從京裡來的兩名宗室,倒是笑了起來:“鳳郎,我們到望郡已經五日,白小郎求見郎君,這是第四回了。”姬允字鳳與,因他本人便是極親狹的,是以臣子們但凡與他親密一些的,都狎暱地喚他鳳郎。
只除了那人。
白宸從來是隻低垂著眼皮,喊他陛下,不鹹不淡冷冷清清,卻又畢恭畢敬規規矩矩,姬允曉得他是刻意諷刺自己荒淫無羈。
便是這樣的人,卻主動來求見他。還一來就是四日。
要知姬允到望郡一共也才五日,第一日還因為姬允要休整休息,誰也不許打擾。
姬允想著世事真奇妙,一件東西唯有你真正放棄不要了,它才會突然出現,刺你一刺。
卻並不會使人感到多麼愉悅。畢竟已經是不想要,或者不期待能得到了的東西。
再見也是無益。
姬允不想見他,但總把人拒之門外到底有些說不過去,別說望郡,整個閬州八郡,都睜眼瞧著呢。
他不大高興,到底還是開口道:“難為小郎君每日來請安,叫他進來吧。”
“是,聖君。”
小黃門膝行出去了。
在等人進來的間隙裡,不知怎麼,覺得不太安穩,屁股下像有東西硌著,雙腿也被捶得發麻。
更覺得不愉快,抬了抬手,叫她們別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