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性奢侈,好享受。
自登基以來,增建行宮,擴建獵苑。今朝獨奉佛法,明帝信奉猶專,廣頒詔令修建修繕塔寺。
先帝已是奢靡已極,每日從王宮禦河裡流出的,都是帶著香氣的旖旎脂粉水。
而當今明帝更有過之無不及。
十年下來,只上京苑的規模,便比先帝時期翻了兩番不止,獵場腳下修建一零八連綿朱閣,專供王族狩獵宴遊之用。
饒是如此,極盡奢華的上京苑,也留不住寡情的天子。
今歲明帝便對連著三年遊宴都去同一個地方表示厭倦。
便登了龍舟,後面墜兩百條舫船,明帝攜皇室宗族,並百戶高門貴族,取京渠運河航道,從王都一路而下,至望郡。
《盛朝風物志》中載語,“望郡有瓊羅之花,驚蟄既發,小雨之後,飛舞如旋,天地充盈,若神女有降。”
明帝思慕神女,便以兩百條船舫作媒禮,以誘神女入降,與之邂逅雲 雨。
上一世姬允花了半年時間,幾乎掏空國庫,以巨資造龍舟,從王都一路遊玩至望郡,甫一下榻,出來閑逛,便一眼捕到了綠蔭柳下的白宸。
當真是以為神女化為男兒身,也要下降來同自己燕好。
至此一路瘋魔下去,神獸都拉不回來。
只可惜如今是俗人治世,不止九天之上的神女不再隱現,連地上的仙人之子都留不住。
姬允看著眼前年輕的,因未生怨氣和鬱恨,而真正仿若神仙子的少年。
嘆息地想,懷璧有罪。
從前種種,是他痴妄了。
小郎君仍注視著他,瞳仁微微張大了,像是有些驚,又似有些喜:“你,你認得我?”
何止是認得。
姬允笑一笑,這卻是說不得的。
他醒來時,船隊已然從王京發出,姬允因存了上一世的記憶,深知這回龍舟南巡,已是動搖了國之根本,看起來繁盛無比,卻是盛得都要爛了。到白宸逼宮時,盛朝早已被蛀空,國庫空虛,朝政混亂,門閥傾軋,簡直一塌糊塗,若再來一場天災,激起民怨,妥妥就是亡國之相了。
姬允被嚇個半死,他再是奢侈無度,還是不敢把祖宗基業都敗光了,更不敢戴滅國的帽子,便要喝令船隊調頭,只是姬允奢侈而不吝嗇,一向是帶著他那幫宗族外戚一起敗家,又因深受佛法教誨,是個寬以待人的慈善皇帝,那些個貴族們早都被姬允親自養得刁了,奴大欺主,竟是咬口不讓,隱隱還有逼他就範的架勢。姬允也知他們這一路準備了許多動作,一趟南巡下來,不知要刮出多少油膏,自是不肯輕易轉回。
姬允氣得倒仰,待要使出雷霆手段,卻不得不悲哀發現,世族早已勢大,他竟左右受制,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