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庸君既然已經恢複記憶,不妨考慮隨本仙回去?”
裘千淮好似聽見了呼喚他的聲音,四下觀望,並不打算把“幻聽”當真。抬手按了按太陽xue,清醒多了,決定還是先離開。
天霧濛濛的,小雨試探一般將下未下,整座山谷都越發悶熱。掌司們都知今年夏季來得急,若能假借些外力,尚能讓掌門臨行前的最後,再體會一次人間谷黃梅酒的滋味。
自從與水江逢一戰,方戰肆便失蹤到今天,但也就到今天了。水江逢把他哄騙走,在鄰邊幾個村莊轉了一大圈,好不容易跑回來卻看見水江逢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樣,別提多氣了。水江逢散步到一半,見他鼓著腮幫子,活像個花栗鼠走過來。也說不清為什麼,水江逢就覺得應該給他一個踏實的擁抱,便張開雙臂迎他。六梨向來侍候慣了,攙扶著水江逢前跨幾步,這才免了他一個踉蹌。
於是當裘千淮回到人間院時便瞧見這樣的一幕。
方戰肆這只肉食兔真心實意地啃著醬元蹄,封瑭圍著碎花圍裙伸手朝他後腦就捶了一勺,只見對方一身女兒家的裝扮,搭配掐著小腰的動作和與潑婦無二的舉動,自然得可以給十分。這不就是街坊巷裡的大嘴巴婆嗎?
裘千淮輕咳一聲,艱難的把笑意掩蓋過去。等自己的“尖酸刻薄”的“內人”緘了口,偽裝小家碧玉的時候,裘千淮才走近些,將手裡新剪下的花枝交給對方。
“找個瓶子存好。”
雖然師父是這樣一板一眼十分清楚的說了,封瑭卻能聽成:“我特意採來送給你,要好好照看它。”然後美滋滋跑去找花瓶了。
也真是個人才了。
裘千淮見方戰肆對自己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自己主動上前去揉了一把對方,沒成想竟被他一偏頭躲開。見狀,裘千淮也沒有半分吃驚。先前小兔子的記憶尚未恢複完全,即便認出裘千淮是自己的舊主,也只存在於最初美好的印象。如果全部回憶起來呢?身為被拋棄之物,無主的兇獸。
水江逢墮落之期過去,才忽然想起他。又費了近幾十年的時間才找出壓制他的辦法,但終究是斷了主奴的情義,代替的只有水江逢無微不至的照看。
“娘娘他從不讓我認主,總說我真正的主人拋棄了我……他希望我怨恨你,你在天上看見了,興許能激你回來。”小兔子不茍言笑的神情頗為少見,“他,不是,真要害你。”
“我知道。”裘千淮一邊說,一邊又想伸手去揉揉對方的軟毛,卻停在半空,悻悻地縮了回來。“說是不認主,但你已經有自己的打算了。”
千年前是因為太小太幼稚,如今又因為藥力弄得他時而痴呆傻,他這一路當真不算平坦,坎坷的際遇真不比水江逢“遜色”多少。可是他們都不想聽裘千淮說一句道歉,他們想要的不過是現在這樣,只要他在,已是萬幸。
方戰肆抿抿嘴唇,伸舌舔了舔手指上的油:“封瑭的手藝還算勉勉強強,主人忍忍吧。”
裘千淮正下意識地想矢口撇清什麼,又覺得此時嘴欠簡直就是自尋死路。而對方又一直盯著那盤剩下的醬元蹄。裘千淮微笑道:“看起來還不錯,不如你帶去替他孝敬孝敬逢春?”
直接拋給他一個臺階下,小兔子饞嘴,便端起盤子打算溜走:“謝謝主人!”
裘千淮也是覺得肚子餓了才回來,封瑭安置好花瓶,隨後端來兩個空碗和對筷子,以及一碗用木耳跟肉絲簡單粗暴地燉成了醬深色的“精華”。
他見小兔崽子“順走”了葷菜正想說點什麼,裘千淮直接一句:“我有點餓了。”封瑭只能閉嘴,轉身端主食去了。
裘千淮左瞧右瞧,拿起筷子先嘗了一口。
於是毫無懸念地被齁到了……
裘千淮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封瑭對鹹口情有獨鐘,他又夾了一口,認真判斷後確定他的手藝相比以前確實有了很大的進步和收斂,雖然鹹了點,倒也不是難以下嚥。
心裡已經為誇獎對方打起了草稿。封瑭走進來,正趕上看見裘千淮拿著筷子光明正大地偷吃。他毫無遮掩的突然笑了:“你怎麼這就吃上了?”
原本想好的話也一時卡在喉嚨裡,裘千淮只能作出簡單的回答:“餓了。”
封瑭把手裡端來的東西放在桌上:“能吃?看來還是淡了。”
裘千淮本以為是他要抬槓,定睛看清他端來的東西後直接不敢作聲。那是一大碗清水面條,自己方才偷吃的本以為是配菜,原來……
“這是鹵。”
“……”
“用不用我再去加點鹽?”封瑭看出是他鬧笑話,頗有幾分戲弄他的意思。“清湯寡水,我做飯就這樣了。不過如果有人願意今後都被我照顧,肯定會慢慢變好吃的。”
裘千淮就安安靜靜的給自己盛好,也不管食物高檔與否,只顧自己專心吃,看來是真的餓了。
至於飯後,打理一切的還是封瑭,鋪床合窗這種事從來都不是裘千淮的事。不過這次他還是動了動,至少把門反鎖死了。
“師父?”封瑭剛把褥子攤開,“你坐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