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飛道:“細辛又不是毒藥,你終不能拿去害人,我也懶得過問,但浪公子染上風寒,需有細辛下藥,如今整座秀州城的細辛都被你買光了,總得留一些給他治病吧?”侯青青松一口氣,“早說嘛,驚抓抓的,拿切鬥是。”說著丟來一個紙包,林方飛接住,聞一聞,果然是草藥,隨口問道:“你買這麼多細辛幹嗎?”侯青青警惕的道:“你娃莫跟老子鬼扯,剛剛說留一些給崽兒治病,便不過問。”林方飛為之語塞,看他神情鬼鬼祟祟,又實在好奇。
浪隨心忽然問道:“昨夜易島主夫婦出來時,侯兄直瞪著新娘看,不知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妥之處?”侯青青氣道:“你兩個娃兒囉裡囉嗦的,煩不煩?老子還有事喃,不奉陪老。”抬腿要走。他這麼一說,浪隨心愈發篤定他知道什麼,忙喚住他道:“昨夜拼酒,侯兄輸了對不對?”侯青青道:“對頭。”浪隨心道:“侯兄有言在先,若輸給我,抓子都成,對不對?”
“這……”侯青青已經明白浪隨心的用意,臉色霎時變得極為難看,額頭也不覺滲出汗珠。浪隨心道:“侯兄想打賴嗎?”侯青青怒道:“混江湖的,哪個不曉得老子蠻施特別)耿直,幾時賴過?”浪隨心拊掌笑道:“那就好。”侯青青顧盼左右,哭喪著臉道:“老子單能跟你講,新娘子張念奴三天前就死了撒!”
說這話時,他已把聲音壓得極低,但在浪隨心和林方飛聽來,卻不啻於一記驚雷在耳邊炸響,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啊”了一聲,轉瞬之間,心裡都閃過無數個疑問。待他們回過神來,侯青青早已腳底抹油,蹤影不見。
二人對視良久,都想談談這件怪事,卻因理不清頭緒,幾次欲言又止。林方飛道:“街上人雜,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去茶肆歇歇腳吧。”
街邊便有間茶樓,二人在偏僻的角落尋位子坐下,要了一壺清茶,一個雙手支腮,一個垂頭品茗,各想各的。兩杯茶落肚,浪隨心終於發問:“侯青青會不會在說謊?”林方飛道:“侯青青是個飛賊,武功一般,卻至今逍遙法外,正是因為他有一身絕佳的輕功,天底下沒幾個人能抓到他。如果他要抵賴,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憑我們兩個根本奈何不得,又何須編造謊言騙我們?”
浪隨心點點頭,又沉默下來,半晌才道:“昨晚跟易浩軒拜堂成親的,難道不是張念奴?”隨後他又搖頭否定,“難怪易浩軒滿臉悲傷,絲毫不見新婚的喜氣,原來張念奴已經死了。唉,與心愛之人陰陽相隔,那確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可奇怪的是,新娘子跑出來時,易浩軒分明叫她‘念奴’。”
林方飛道:“也許易浩軒臉上的悲哀,並不是因為張念奴的死。”他怕浪隨心不懂,又進一步解釋,“我是說,也許易浩軒並不知道張念奴已經死了。”
浪隨心道:“不可能,就算有什麼人,出於某種目的,代替張念奴與易浩軒拜堂成親,至少易浩軒在挑開蓋頭的時候,也該知道那不是他要娶的人了。我們親眼看到,新娘子飛出來時,並沒有罩著蓋頭,只穿著喜袍,戴著鳳冠,可惜她速度太快,沒有看清她的面容。”微微一頓,又道,“還有一個可疑之處,新婚之夜,易浩軒不去洞房花燭,卻坐在樓下撫琴,這也不合常理。”
林方飛臉色變了變,嘴唇翕動幾下,似乎下了好大決心,才終於出口,“你有沒有想過,昨晚的那個新娘子,也許根本就不是個人!”此言一出,二人俱都感到毛骨悚然。昨晚所見的一幕一幕,再次浮現在腦海之中,那伶仃的背影,僵直的身體,下垂的雙腳,以及在蓮葉上奔走的本領,似乎都在印證林方飛的猜測。
“要想知道真相,首先必得找易浩軒問個清楚,只有在嶡山才能找到答案。”浪隨心眼望棚道。
林方飛大吃一驚,“你不會是想再去一趟嶡山島吧?如你所說,何必為了些不相幹的事勞神費力?張念奴是死是活,是人是鬼,跟咱們都沒半點幹系。”
浪隨心道:“縱使易浩軒也不明所以,至少讓他有所準備,也是好的。”林方飛連連搖頭,“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去那個鬼地方了。”浪隨心道:“我本就是想獨自回去。”林方飛氣苦道:“你偏要管這閑事?易浩軒給張念奴的鬼魂害死,又與你何幹?”浪隨心嘆道:“如今很多人都在指望易浩軒主持公道呢,何況救人一命,總不會錯。”林方飛氣結半晌,怏怏的道:“算了,算了,若讓你獨自回去,別人還道我做兄弟的不仗義,既然你已決定,我便捨命陪傻瓜好了。”浪隨心一怔之後,哈哈大笑。
林方飛讓夥計把藥熬了,逼迫浪隨心服下,然後二人來到湖邊,僱船返回嶡山。群雄早已各自散去,這時的嶡山島安靜而美麗,但在二人看來,卻處處透著種詭異的氣息。
管事的見二人去而複返,十分詫異。浪隨心扯謊道:“我二人走得匆忙,忘了件事,還須面見易島主。”管事的也不再像昨日那般熱情,冷冷說道:“什麼事情,我代兩位去轉告島主。”浪隨心道:“此事幹系重大,必得向易島主面詢。”管事的不悅道:“島主剛剛去山上了,一時回不來。”浪隨心道:“不妨,我們等他便是。”管事的不再多言,將二人引至一間屋子裡,交待一句:“不要離開這間屋子。”便揚長而去。
林方飛憤然道:“我們好心來知會易浩軒,可不是你的犯人,一個管家,竟敢如此倨傲無禮。”浪隨心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坐下等等吧。”
這是間客廳似的屋子,十分寬敞,屋內有桌椅等擺設。兩個人坐下來,左等右盼,直等了一個時辰,仍不見半點動靜,那管家也彷彿把他們遺忘了似的,再沒有出現。林方飛愈發心浮氣躁,在房內團團亂轉,時而頓足道:“這要等到幾時?難不成還要在這鬼地方過一夜?”
浪隨心也有些沉不住氣了,站起來向窗外望一眼,目之所及,並無一個人影,那棟小樓門窗緊閉,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
“莫不是易浩軒不想見客,才讓管家謊稱他上山去了?”林方飛悠悠發問。浪隨心折扇一合,道:“走,我們去樓內瞧瞧。”雖然那管家告誡二人不可亂走,但林方飛絕非怕事之人,浪隨心一提,他便應允。
二人躡手躡腳的來到樓前,輕輕一推,門便開了。浪隨心向林方飛點點頭,二人先後閃了進去,再將門掩好。一樓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浪隨心試探著輕喚一聲:“易島主。”卻只有迴音入耳。“真的不在?”浪隨心沉吟道。林方飛道:“上去看看再說。”
二人拾級而上,林方飛忽道:“我怎麼感覺這裡有點冷?”其實浪隨心剛剛踏進小樓的時候,就有種冷颼颼的感覺,只是怕林方飛多想,才沒有說出來。當下道:“光天化日,有什麼可怕?不要自己嚇自己。”林方飛卻管不住自己的腦袋,開始猜想這棟樓裡可能發生的事,“張念奴是不是死在這裡?易浩軒新婚之夜在外面彈琴,不肯上樓,因為什麼?他說‘都是我的錯’,錯在哪裡?會不會正是他殺了張念奴?”一時間浮想聯翩,越想越是離譜,越想越是害怕,不知不覺抓緊浪隨心的手,手心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