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來尋他道:“少主,少奶奶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她在找你。”
他便也跟了侍女,匆匆行來那魯明珠房中。
魯明珠直直的望著他,要他坐過來,他便也坐到了她身邊。她便努力的伸出手,攜了他的手。
她以為自己得了急病,只有他知道她乃是中毒。之前大伯從服毒到過世,約是三刻鐘,想來她也差不多。她神色比之前更加蒼白,眼神迷離,漸漸出現將死之兆。
卻只聽她氣若遊絲,低低的道:“我知道我沒救了,我感覺到了。
那一日見到你的背影,我的心就變了,它有了你。從那天起,我每天在家都悶悶的,像得了病。我爹把我最愛吃的桂花糖買來,我也吃不下。我才明白為什麼人們要說,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我在你家裡,想著那地是你踏過的,我也在踏著,我便覺得歡喜。”
她深深的、用力的吸了幾口氣,彷彿十分吃力,接著道:
“聽說你從臨安回來了,我不曉得多歡喜。我想要見你,卻又怕見你,又怕你不肯見我。反正我怕這個,怕那個。”
她越來越無力,提著一股氣,再道:
“嫁給你以後,我總在房裡等啊等、等啊等,從天黑到天亮、天亮到天黑。一片葉子響了、一個影子在視窗動了,我總要以為是你來了。可是,你總不出現。
真正可以面對你的時候,我心底裡時時刻刻都像放煙花一樣歡喜,可面上,我總那麼兇、那麼兇。因為,我總是怕你記不住我,我要你記住我啊,我想要你注意我啊。
後來我慢慢知道了,我不懂你。你雖然只比我大四歲,卻像我爹一樣老成。所以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
她瞳孔逐漸縮小,提著一口氣在出聲。“其實,我羨慕花姐姐,好羨慕。我不懂你、也不懂她,但我知道你們之間的那種關系,是我怎麼也不能擁有的。我一直、一直都不肯承認,像她那樣般的和你說話,我怎麼都不能有。你們說話的時候,她明明是在嘲笑你,你也在反過來嘲笑她,我卻莫名的覺得嫉妒。”
那魯氏夫婦聽到通報,這會兒已經匆匆趕到,一見此情形,忍不住崩潰大哭。
魯明珠見狀,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道:“爹,娘,女兒不孝,要先走了。你們,你們別怪相公照顧的不好,是女兒命薄。”
然後她望著唐昭玉。他一如那天那樣,容色翩翩。他就像個磁石,總能攝走自己的魂魄。
只是從來都與她很遙遠,很遙遠。她努力追逐過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床旁瞧著自己。竟然也有這一天,被他瞧著的一天,看他的眼神,竟然有幾絲暖意、幾絲溫情。她伸出手來努力觸碰著他。
周圍僕婦下人已經哭成一團,而魯氏夫婦更是哭成淚人。
那花玲瓏方才一直努力的睜著眼睛抬著頭,此時便邁步出去了。
她似乎見不得這些。尤其是那魯氏夫婦跪在床邊哭女兒的情形,令她想到了自己當年跪在路邊,哭爹孃、哭家人的樣子。
她回了房間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望著那床頂、那天花板,幾番思量。
雖然這小妮子成天找自己的麻煩,但她早已沒什麼脾性,要惹到她也是難事。一個殺手若不能控制喜怒,把情緒牢牢的控制在自己手裡,便不合格。因此,她的那些喜怒哀樂十年來早就消磨了很多。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那天晚上她對月獨酌,想到小妮子大紅蓋頭、雀躍的步子,心底裡的確難過。
從小到大,接觸的姑娘不是滿嘴跑火車就是心狠手辣,或者冷若冰霜、或者赴湯蹈火死而後已。
從沒見過這等心思單純、性子急躁、說話不過腦、我行我素的人。
哪個女孩像她這般,會把自己心裡想的什麼,全說在嘴裡、全寫在臉上呢?有那般的性格,也是人家出身之幸。多少女子通曉人世,乃是因為早早吃苦。
況且,她有一個想法。
罷了,去找他一趟。
打定主意,晚上時分她便往那唐昭玉房裡去了。
這會兒,這唐昭玉正在房裡默默坐著,拿手指在桌子上畫著圈,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見花玲瓏來此也有些驚訝,便問:“怎麼了?”
“她死的不尋常。”她開口便道。“早上我見過她,生龍活虎的,這一中午過去竟然就病死。這說不通。最關鍵的是,那麼急的一場病,竟然所有大夫醫生查不出任何病因、也查不出死因。”
唐昭玉便直接拿了那瓶子出來放在桌上,道:“她中了這種毒而死。”
花玲瓏聞言自然驚訝,便抬頭看著聽他解釋。
他繼續道:“此毒無色無味,服用後查不出死因,致死速度很快。”
見她目光探尋,他便也索性將發現父親房裡此毒的事、桂花羹的事都講了一遍。一個人獨坐著悶想了那麼久,好歹這樣訴說一番也算個遣懷。
末了,他苦笑道:“如今,我都不知道那滅門案,是不是真出自他。你說得對,我果然對什麼人都不瞭解。”
花玲瓏瞧著他神色哀傷,知他確實被此事有所打擊。又想到他講述的中那句“如此,我見著這碗桂花羹自然就吃下去了,也就沒了性命。”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