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師兄爸媽和師兄接,還不滿足嗎?”
秦渡老早就知道,許星洲是自己住在外面的。
她的名下在本地有兩所房子。一所是樓房,一所是在瓦屋垣鎮上的老院子,後者恐怕有近四十年歷史了。——哪怕是樓房也不年輕,它的建築時間非常早,還是她爺爺在世時買了他們老兩口住的,說是老了也想享清福。
後來她爺爺過世,她奶奶接了小星洲回家之後,唯恐小星洲住樓房不安全,怕她想不開跳下去,索性搬回了鎮上,住回了住了許多年的塵土飛揚小衚衕裡。
——她奶奶過世後,唯恐自己的孫女無依無靠,怕她受欺負,便將那兩所房子全都留給了她。
而許星洲懷念奶奶,就一直住在她從小長大的那所小院子裡面。
秦渡晚上抱著許星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時,有時會聊到童年。每當此時她總會用非常燦爛喜愛的語氣描述那個院子——院子裡的向日葵和綠油油的,石榴樹和酸菜壇後的小菜地,她奶奶在廚房裡燒大鍋,噼裡啪啦地、變戲法般炸出新鮮的蘿蔔丸子。
——廊下有靠椅。他的星洲的親奶奶喜歡靠在躺椅上聽收音機,唱戲,還喜歡叫一群夕陽紅老麻將團來陪她一起搓麻將。有時候還會很為老不尊地帶上自己的小孫女幫自己作弊。
許星洲每每描述那個院子和她的奶奶時,都令秦渡想起某種金燦燦的、不容碰觸的寶物。
那一定是個很好的地方吧,秦渡想,一定是個室外樂園,否則怎麼能讓他的星洲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
雨夜濃黑,暴雨傾盆。
秦渡在出租裡坐著,懶洋洋地聽著車裡的深夜廣播。許星洲坐在他旁邊,眼神像小星星,嚮往地看著她闊別一年半的家鄉。秦渡看了她一會兒,握住了她的手指。
整個城市都有點破舊,處處泥水四濺,秦渡甚至都覺得從天上下下來的雨水是髒的。
計程車被泥水濺了一屁股,像個大花臉,車裡頭一股濃烈煙味,勉強開了點空調,但是一點也不涼爽。
秦渡這輩子都沒坐過這麼難受的車。
出租在瓦屋垣外的幹道停下,便不肯往裡走了。
司機說是進去了不好轉彎出來,下雨天還容易出事故,死活不肯開進去。許星洲便道了謝,付錢,背上了包。
她家住得,倒是離下車的地方不遠。
周圍的小食店已經關了門,只剩破破的燈箱在雨夜挨淋,上頭藍底黃字地印著“重慶小面”和“熱幹面”幾個字——那是家麵店,兼做炸貨;不遠處還有個是做鹵味的,沒關門,依稀地亮著昏昏的熒光燈。
許星洲家是個鏽跡斑斑的紅色大鐵門,落著重鎖,貼著去年許星洲貼的對子。那對聯殘破不堪,顏色都掉成了白色,一派荒涼之相。
許星洲莞爾道:“以前有人想租,說是門面房,我怕他們把我奶奶留下的格局改了,就沒同意。”
秦渡撐著傘咋舌:“靠……這也太破了,你跟著師兄吃香喝辣不好嗎?少回來吧,也太遭罪了。”
許星洲就哈哈笑了起來。
她笑得太甜了,接著秦師兄一傾傘,隔絕一切存在的不存在的視線,低下頭示意許星洲快吻他。
許星洲就乖乖踮起腳尖,仰頭親了一小口。
秦渡饜足地說:“——嗯,這麼喜歡師兄啊。”
然後秦渡還趁著天黑,在許星洲鏽跡斑斑的家門前,拍了拍她的小屁屁。
許星洲炸了:“幹嘛!”
秦渡忽然想起一茬:小許星洲會知道二十一歲的自己——會在家門前被自己師兄揩油麼?
——媽的,秦渡眯起眼睛,過激背德。
許星洲天生缺乏對危險的感知能力,此時也渾然不覺自己師兄突然冒出的著一大股壞水,還傻不拉幾地覺得師兄是又在表演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的性格缺陷……
她終於找到了家門鑰匙,用手機照著光,將鑰匙塞進了塵封了近一年半的,她從小在這裡長大的家門。
在這風疏雨驟的深夜裡,那把大鎖咔噠一響,接著許星洲用力一推。
那生鏽的大門吱嘎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