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發動時,陽光都晃動了一下。
車廂裡還是有點鬧,小孩子在陽光的照耀下跑來跑去,銀鈴般笑著。
流線型的和諧號沿著鐵軌滑了出去,許星洲那一瞬間覺得,和四年前別無二致。
很多人都很討厭在車廂裡無法保證安靜的小孩,可是許星洲是個例外。
——這世上的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新奇感,都會隨他們對世界的瞭解的加深而消退,可是赤誠的孩子們對一切都是會感到新奇的:旅行、列車和在成年人看來平平無奇的走廊,穿著高跟皮鞋推銷動車模型的乘務員,拿著大黑塑膠袋收垃圾的乘務阿姨。
那些對這些孩子而言,都無異於一場全新的冒險。
許星洲非常喜歡他們。
……
列車員來檢票,秦渡將身份證和車票遞了出去,許星洲也發著呆,從自己包裡翻出了學生證。
她的學生證封皮通紅,印著f大的校徽,畢竟還沒有畢業,院裡也還沒有將證件收回去,上頭已經蓋了將近四年的註冊章。
乘務員見狀一愣道:“商務座沒有學生票,您不用出示證件的。”
許星洲呆呆地道:“誒、誒?好的……”
“……”
秦渡給許星洲戳了一塊切好的桃子,逗逗她問:“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
許星洲似乎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秦渡是在問她,眼睛看著窗外,張開嘴,將桃子乖乖吃了。
秦渡笑著捏了捏她道:“還真在發呆啊。”
許星洲仍是看著外面的、陽光下的原野,片刻後說:“……師兄,和我來的時候,好像啊。”
秦渡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許星洲在說什麼。
但是接著他就明白了過來。
許星洲所說的,是指她來上大學的那年夏天。
——那年晚夏,她千裡迢迢地拖著行李箱,懷裡揣著錄取通知書,孤身一人踏上動車,從此背井離鄉,並將再也不回去。
……
從上海到許星洲的家鄉,要足足七小時。
那幾天上海倒是很晴朗,晴空萬裡,無憂無慮,可是在路過鎮江時就開始陰天,許星洲收到南京聯通的資訊時,外面天就已經陰了。
許星洲說她那年來的時候,隔壁坐了一個從武漢去南京上學的小姐姐,那個小姐姐已經大三了,念藥科,頭發不多,但是告訴了她一句關於南京的傳說。
秦渡就很配合地問她,那個關於南京傳說是什麼。
許星洲想了想道,南京人都知道,沒有一隻鴨子游得過秦淮河。
……行吧,秦渡想。
雖然秦渡覺著湖北沒任何資格嘲笑南京這邊吃鴨子吃得多——南京也就是吃吃鴨肉鴨血,周黑鴨和武漢絕味鴨脖這倆連鎖店連鴨頭都不放過,一隻鴨子落到南京人手裡興許還能留下他們啃的骨頭,落進許星洲手裡,可能只剩一攤鴨毛。
秦渡看著窗外,突然意識到他旁邊的許星洲,曾經距離他,是那麼的遙遠。
許星洲仍然年輕漂亮,眉眼裡還帶著抹不去的朝氣和快樂,開心地望著窗外,外面下著雨。
——許星洲來上大學的那年,不過十七歲。
十七歲的她對未來的規劃明確卻又模糊,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遠離家鄉,要考得很好才能有自由的資本,可是秦渡知道,那自由的資本,她可以在f大得到,也可以在a大、101nove.大獲得相似的教育,而這一切對她來說並無不同。
他們中間曾經相隔一千多公裡。
——上千萬人。
這該是何等巧合,令許星洲出現在他的身側。
秦渡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