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即將大學畢業的、外地的大四學生, 都會趁交上了畢業論文終稿卻還沒開始答辯的時間, 回一趟家。
尤其是大城市的那些學生:他們選擇在北上廣深工作,而且即將告別學生的身份,從此沒有寒暑假,也不會再有能翹課回家的空隙。他們將在這怪物般膨脹的城市中努力紮下根來,試圖在這裡買房,在這裡組建家庭。
他們和那片養大他們的土地的聯系密不可分, 可是隔著千萬裡的距離,他們與那片土地只剩一條血緣的紐帶, 並註定永遠離開。
許星洲也是要回老家的,但她顯然是這些人裡的例外。
她回去的原因, 最主要是因為湖北是她的生源地, 她在那裡生活了十多年, 還有不少攤子在那, 其次就是應該回去見見自己的父親。
——畢竟是他出錢給自己上的大學,就算血緣稀薄,養育之恩不深, 也應該讓他知道,自己畢業了。
畢竟面子工程還是要做的。
……
六月初高架橋上驕陽如火,秦叔叔的助理秘書給他們當了一次司機——他們周圍車川流不息,秦渡手搭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屬於許星洲書包上, 許星洲發著呆往外看。
——她是真的很喜歡觀察車窗外的一切。
秦渡曾經很不解, 因為他認為自己比外頭的行人好看多了, 遂問過一次為什麼, 許星洲想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告訴他,是因為外面很好玩。
秦渡當時還不曉得為什麼,後來許星洲就專門拉著他講了一次。她指著路邊大樹說這個樹很適合做小樹屋,那個大媽拎著的無紡布包裡裝著暗殺教室的漫畫,那個初中生居然還在用時代的眼淚itouch……
總之,許星洲給每個人都安排了一場戲,難怪這麼喜歡朝外看——總算是緩解了秦渡的好奇心。
汽車在高架橋上轟鳴,去往虹橋機場的路途坎坷。秦渡摸了摸那個書包問:“這包裡有什麼?”
許星洲想了想道:“主要是阿姨讓我們在動車上吃的東西。”
……阿姨。
許星洲總是這麼稱呼他媽媽。這個小混蛋每個週末都會和秦渡一起去他家吃飯,這習慣已經堅持了兩年,而這兩年的時間都過去了,她還是堅持叫他媽媽“阿姨”,叫他爸爸“叔叔”。
但是他媽媽還是寵她寵到不行……恨不能每次逛街都給她買包。
秦渡想到這裡,突然有點好奇如果他一直搞不定許星洲的話他媽媽會不會直接讓許星洲到他家來給他當妹妹……秦渡摸了摸自己發麻的後脖頸,拉開她的書包拉鏈,裡面果真整整齊齊地排著六七個小食盒。
從小餅幹到切得漂漂亮亮的水果,保溫杯裡他家家政阿姨熬得碎爛的銀耳羹與冰鎮葡萄汁,再到新醃烤的叉燒和小章魚香腸和沙拉,花花綠綠,色彩繽紛,一應俱全。
秦渡:“……”
許星洲笑眯眯地說:“還有草莓盒子,阿姨給我打包的!不過會分給師兄吃的唷。”
秦渡眯著眼說:“胖了,回去跟我跑健身房。”
許星洲呆了一下。
秦渡惡意道:“昨天晚上我看你小肚子都出來了。”
“……”
……
許星洲直到檢票上車的時候,都沉浸在秦渡那句“你小肚子都出來了”裡,她深受震驚,無法自拔。
許星洲一開始認為,雖然她問歸問,但秦師兄是不會願意和她回去的。
一來是因為秦師兄假期難得——他們公司裡近期破事很多,也快到年中彙報的節點了,他得做總結做彙報。而他前段時間忙到夜裡十二點多才能回家,累得不行。二來是因為秦渡對她父親的厭惡,有時甚至有點不加掩飾的味道。
他至今認為,如果那對夫妻對許星洲有半分溫暖柔軟的、屬於父母的責任感,也不會令自己女兒在那樣年幼的時候,落下這樣的心病。他將許星洲那年幾乎不受控的發病盡數歸結於她的那一對父母——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因此他甚至不會隱藏自己對這兩個人的厭惡。
而如果回湖北的話,他必然要和許星洲的父親……至少也得吃頓飯。
秦師兄極其討厭無用社交,尤其是和他沒有好感的人。
許星洲完全理解秦渡不願意和她回去的理由,也特別說了一下自己只打算回去三天,處理一下老家那邊的攤子就回來。但是她沒想到的是,秦渡只考慮了兩秒鐘就同意了。接著他買好了回湖北去的動車票,還把行程拉長到了七天。
驕陽萬裡,虹橋火車站的月臺上頭人擠著人,六月初其實還算不得擠,連高考的學生都沒放出來——高考假期快開始了。
車廂裡嘈嘈雜雜,還有拽著媽媽的手的小孩。
秦渡將行李箱塞了上去,又把那個裝滿了吃的東西的書包放在了自己那一側。許星洲喜歡靠窗,於是佔了窗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