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主任今天拿到了許星洲以前的病歷,”秦長洲那頭喧囂不已,應該是在病區裡頭,上午十點人聲鼎沸:“更堅定地認為許星洲應該入院治療。”
秦渡道:“我覺得這個問題我應該和他討論過了無數次了。”
“你每次都懟他。”秦長洲拐到僻靜處:“搞得人家都不敢和你說。一說詳細了你就特別不配合。秦渡,你現在是患者家屬,你明白這個身份代表什麼嗎?”
秦渡擰起眉頭:“意味著我得對她負責。”
秦長洲嘆了口氣:“你懂個屁。病人家屬意味著得比病人本人更客觀更冷靜,你是下決定的人,你做到了麼?”
秦渡擰著眉頭:“我不讓她住院,不行的話我可以去找護工——”
“……如果星洲小妹妹得的是別的病,”秦長洲打斷了他,問:“你會不讓她住院嗎?”
秦渡哽了一下。
電話裡,秦長洲道:“秦渡,你認為得了別的病住院是很必要的,你相信我們內外婦兒科班出身的醫生,也相信我們的護士。——但是你不相信精神科的。”
秦渡說:“這根本不是——”
“……你說你想去請護工,”秦長洲又道:“無論哪個三甲醫院的護士都是考護士護師資格證的科班出身,我們醫生一年無數次考試就更不用說了。那護工有什麼資質?你能保證你不在家的那段時間,那個沒有資質也不受職業道德管轄的人不會虐待你喜歡的小姑娘?”
秦渡霎時,眼眶一紅。
“秦渡,那是精神病病人啊,”秦長洲嘆了口氣道:“……前幾天我那個朋友,以一個月三萬五的月薪請了個保姆,那個保姆避開監控,扇他只有八個月大的女兒耳光。”
“不太會哭的、很乖的小女孩尚且被虐待……”
“……那些不會說話,發病的時候意識模糊,餵了安定一睡就是一天的小病人呢?”
秦渡粗糲地開口:“——滾。”
秦長洲仍然漠然地道:“你覺得你的許星洲只是情緒有時候會崩潰,只要安撫好了就不會有事,只要喂她吃上藥,吃上安定,陪在身邊,她就會乖乖窩在你懷裡睡覺。”
天上冰冷的光落在秦渡身上。
秦渡心裡紮得要發瘋了,而手機那頭秦長洲仍在說話:
“你覺得她只是有時候會超乎尋常的難過,你希望她打起精神來,你根本不覺得自己是患者家屬——因為你根本不覺得她是個患者。”
“秦渡,我懷疑你連她發病的時候有多痛苦,都無法理解。”
秦長洲在電話那頭,冷淡又漠然地道。
“——因為你他媽的,連自己都沒活明白。”
…………
……
許星洲醒來時,外頭颳著大風。
法桐樹葉被刮到了三十樓以上,有幾片留在窗臺外頭,許星洲吃了藥剛睡醒,整個人都處在一個不能思考、渾身癱軟無力的狀態之中。
許星洲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衣帽間的大門半掩著,裡頭是幽幽的光。
主臥外頭傳來鐘點工模糊的洗碗拖地的聲音。
……考完期末考試的六月二十八號,許星洲模糊地想起,就是要去實習報道的日子了。
還能不能去順利實習……這個機會是自己健全時努力爭取來的,而在自己去實習之前,這樣的狀態,能不能好起來呢。
——明明已經那麼努力地,燦爛陽光地活著了。
許星洲連流眼淚的力氣都沒有,茫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