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天一輪朝陽初升,未散的雨雲被映作黃金般的色澤。
秦長洲和秦渡並肩坐在一處,他抽完了那根煙,慢吞吞地道:“……渡哥兒,你能盤算以後,就是好事。”
“——走了,”秦長洲散漫地道:“早起頭,今朝醫院也沒有班,哥哥回家抱媳婦去了,你進去陪著些,小姑娘的藥先按哥留的吃。”
秦渡說:“好。”
接著秦渡將煙摁滅了,送秦長洲去電梯口。
電梯旁窗臺上擺了一盆明黃的君子蘭,被陽光曬得亮堂堂暖洋洋的,秦長洲拎著醫藥箱等電梯,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似的,複雜地開口道:
“渡哥兒。”
秦渡手還插在家居褲兜裡,示意他快說。
“……關於那個小姑娘,”秦長洲眯起眼睛問:“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秦渡眉峰一挑:“?”
秦長洲問:“——誰給她換的衣服?”
秦渡:“……“
秦長洲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故事一般,眯起眼睛看著二十一歲的秦渡:以昨晚大雨的瓢潑程度,那個小姑娘沒被淋雨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而且今早還穿著秦渡的衣服,這機率別說p≤0.05,都小到p≤0.0001了……
空氣中流淌著尷尬的沉默,秦長洲饒有趣味地審視著自己的表弟……
秦渡立刻連送都不送了,直接冷漠地轉身滾蛋。
秦渡連著淋了兩夜的雨,饒是身強體壯都有點話聲音都有點變了,他給自己沖了杯感冒顆粒,端著馬克杯,望向樓梯上他的臥室。
他整棟公寓都裝修得極為冷淡,黑色大理石、黑鏡面、深灰色的布料和長絨毯,一如他本人對世界的看法,他對這所公寓生不出感情,而這本來就不是個給他容納感情的空間。
可是如今,十九歲的許星洲睡在他的床上。
秦渡將感冒顆粒一口悶,上樓去,許星洲仍然蜷縮在他的床上。
她連姿勢都沒怎麼變——細軟的黑發,白如霜雪的面板,指節上、額頭上的紅藥水,手指尖微微痙攣著拽緊秦渡的被子。深灰的被子下露出一截不知什麼時候崴了的、已經有些發青的腳腕。
秦渡那一剎那,感受到一種近乎酸楚的柔情。
那個女孩眼睫緊閉,眉毛細長地皺起,像是順著尼羅河漂來的、傷痕累累的嬰兒。
而嬰兒,應當被愛。
秦渡把臥室裡的銳器收起,從剪刀到回形針,指甲剪到玻璃杯,將這些東西裝進了盒子,然後坐在了床邊,端詳許星洲的睡顏。
她額角磕破的皮,梳不開的頭發,眼角的淚痕,被淚水泡得紅腫的眼尾,毫無血絲的嘴唇。
秦渡握住了那個姑娘的手指。
許星洲大約還是討厭他的,秦渡想。
她那樣過分的拒絕甚至羞辱,數小時前見到他時慘烈的躲避,無意識的撞牆——無一不昭示著這一點。
秦渡自嘲一笑,靠在床上,陽光鍍在他的身上,窗外掠過雪白飛鳥。
他不再去碰熟睡的許星洲。
秦渡大約是太累了,本來只是想休息一會兒,沒想到他還真的一覺睡了過去。
他畢竟已經近四十八個小時沒睡了,饒是精力充沛都有些受不了,再加上徹夜發瘋找人,情緒高度亢奮——秦渡先是靠在床上睡,後來又滑了下去,半個人支在床下。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秦渡一覺睡到了黃昏,才被餓醒了。
窗外夕陽金黃,秦渡餓得肚子咕咕叫,懷裡似乎抱著什麼熱乎乎毛茸茸的小東西,他睜開眼睛一看——
——許星洲退燒藥藥效過了,燒得迷迷糊糊,整個人乖乖軟軟地貼在秦渡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