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秦渡的眼神,稱得上是在求饒,像是在哀求許星洲一般。
許星洲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在陽光下輕輕閉上了眼睛。
公園裡草坪金黃,湖面金光粼粼,白鳥掠過天空。長凳上坐著三三兩兩抱著吉他的年輕人,老爺爺老奶奶步履蹣跚地穿過午後溫暖的陽光。
那天下午,許星洲沒去福利院報道。
畢竟她週六已經去過一次了,而週一與週六只相隔一天,就沒必要再折騰一次。譚瑞瑞前段時間報了個班去學吉他,今天那個老師提議他們去到公園路演,許星洲正好懨懨地做什麼都沒勁兒,打算去找點兒刺激,幹脆就去蹭他們這一場路演去了。
譚瑞瑞揹著自己的吉他,忍笑道:“星洲,你還不開手機?”
許星洲抽了抽鼻子道:“不開,我難得想體會一下十幾年前人們的原始生活。”
“……關機兩天了,”譚瑞瑞忍笑道:“你真的不看看?”
許星洲想了想:“最近要緊的事務就一個世紀報社的面試,可他們是用eai聯系我的。”
譚瑞瑞噗嗤笑出了聲,道:“是嗎——你真的不開?打算什麼時候看看自己有幾條未接來電?”
許星洲不以為意道:“誰還會給我打電話?”
譚瑞瑞看樣子十分快樂,道:“咱們校學生會主席啊。”
許星洲想了想覺得譚瑞瑞說得有道理,畢竟這位老先生大早上就追到教室來了,再開機肯定會看到他的未接來電……
……話說回來了,關機好像也是為了逃避他……
許星洲心想最多也就一兩條吧,再多也不可能超過三個未接來電,只覺得胃裡一陣說不出的酸。
“他?”許星洲酸唧唧地道:“他才不會給我打電話呢。”
譚瑞瑞簡直要笑死了,也不反駁她,道:“你有空看看這幾天的朋友圈吧。”
許星洲:“……?怎麼了嗎?”
公園裡吹過晚春澄澈的風,帶著江南特有的潮氣。譚瑞瑞不再回答,帶著一張‘我看夠了八卦’的臉,挎著吉他走了。
陽光在草地上流瀉,他們的吉他老師坐在長凳上,以手一撥琴絃。
剎那間,吉他聲響徹湖畔。
許星洲突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在公交車上見過的大叔。
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許星洲那時候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那大叔臉上的皺紋細細的,戴著墨鏡和滑稽的紅帽子,上車的時候就在唱歌,他唱得相當不好聽,五音不全且嘶啞,讓人想不出他為什麼要唱歌。
那個大叔上車之後就吊著扶手,一個人笑眯眯地唱著歌兒。這個行為實在是有異於常人,有老太太將臉皺成了毛線團,有年輕母親拉著小孩子匆匆走開,躲著他走。他們覺得他精神不正常,或者只是個腦筋不對的人而已——但是許星洲抬起頭端詳他時,她看到了那個在唱歌的中年人清透而痛苦的眼睛。
——他是自由而浪漫的,那時的許星洲想,他是同類。
吉他老師在面前倒放了頂帽子,那些年輕的、年邁的人經過時,總有人往裡頭丟個幾塊錢,或者毛票。
音樂暫停,吉他老師笑道:“錢再多點,等會請你們每人一個麥當當甜筒。”
“要分工合作才行,”譚瑞瑞笑道:“哪能只讓老師出力?”
吉他老師笑盈盈的道:“也是——我平時教你們就夠累了,還要請你們吃甜筒,世上還有沒有天理了?既然要吃甜筒,那就得大家一起使勁兒。”
然後他將樂器一摘,莞爾道:“誰來彈一彈?就算彈得難聽我也原諒你。”
許星洲在初中時,曾經短暫地學過一年吉他。
可能每個人小時候都學過一樣自己上了高中之後就不會再碰的樂器,對許星洲而言,那個樂器有六絃。初一時許星洲沉迷美國鄉村音樂,極其羨慕別人從小就學樂器,就纏著奶奶給自己找了個吉他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