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哥,喝口水唄。”身後的艾可喊了一聲,聲音悶悶的。
曾帆長吐一口氣停了下來,轉身一看,卻是艾可用小狗腿砍斷了一棵枝幹上滿是小勾刺的藤蔓,清澄透明的液體從斷口處流了出來,小家夥小嘴正接著水流猛喝。
蓄水藤?曾帆眼睛一亮,熱帶叢林就這點好,只要細心尋找啥都不缺,有這樣的植物就可以節約水壺裡的水。他待艾可喝夠了就接了過來,水依然是流個不停,這個可比他記憶中的蓄水藤厲害多了。水質很清,但卻略帶苦味,入口後會有回甘,有點像是泡了某種藥材或者什麼果實的茶水味道。
“這是啥藤?”嘴裡吮著水,他含糊著問道。
“我們叫這‘飛天藤’,因為它憑著身上的小勾刺和結節的根須可以粘附在任何植物上生長。”艾可指了指藤蔓上的勾刺答道,“這種藤裡面的水質不算最好,但勝在水量超多……那個……可以用來沖洗一下的,帆哥……”
曾帆只覺得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這臭小子!斜著眼睛瞥了他一眼:“怎麼,這就是你捂著鼻子離我這麼遠的理由?”
“咳咳……帆哥,你不是知道我的鼻子很敏銳麼……”艾可訕笑著吶吶道。
“嘿嘿,那怎麼行,你看,等一下可是換你在前面開路的,現在是提早適應的好機會啊!來來來,快聞一聞……”
“不、不用啊……不用客氣哈……等下聞也一樣嘛……”
“快來呀!”
“不要啊!”
“喂,你再後退我可要生氣啦……”
“……生氣我也不幹……”
噗嗤!
“……”
“……”
“哈哈哈……早叫你別退後的嘛!”
“帆哥,你好過分……”小家夥哭喪著臉從身後的淤泥裡拔腳而出,自然,滿腳的惡臭是避免不了的了。他恨恨地鼓起了腮幫子,垂頭喪氣地走了過來,和曾帆湊在一起沖洗起腳上的汙泥。
這個小事件只不過是這次小小冒險中發生的小調劑,然而曾帆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是,他的行為和思想越來越顯得孩童化,也越來越和目前的身體狀況相符合,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靈肉合一”了。這也意味著他的精神和肉體之間,因為年齡、經驗、身體素質、神經反射等等細微因素而出現的剪刀差漸漸消弭,並開始融合為一個全新的個體,發生這種情況,正是因為兩者是互為依存、互為影響的關系。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外來者、穿越者的身份。正如他的“竹樓”理念帶給灰區和小鎮的影響一樣,他這只“蝴蝶”扇動的翅膀帶給了這裡一絲輕風,但是隨著他和這裡的各種人和事物聯系的越發緊密,這個世界對他施加的影響也會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
現在曾帆和這個世界的關系就如同細菌或者癌細胞進入了擁有免疫功能的生命體一樣,幾乎等同於被消滅和消滅的關系。隨著他在這個世界裡存在時間的延長,他自身以及來自過去的記憶、經驗都會逐漸被這個世界蠶食、同化、或是消除,當然也有可能會爆發出劇烈的碰撞,最終形成互為你我的新平衡。
這種現象,按狗血點的說法就是“誰都不能阻擋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而神棍一點的說法則是“石子投入海中的漣漪最終也會歸於平靜,位面的自我淨化和調整的趨勢不可避免”。當然,說這些話的人也並沒有說明,如果那顆石頭硬得可以砸破車輪或者大得可以引爆太陽,其結果又會怎樣。反正,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當曾帆和艾可重新出發的時候,突然,頭頂的喧囂聲彷彿爆炸了一樣,一下子增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並潮水般擴散開來,蟲鳴鳥語、打鬥嬉戲、捕食抗爭等等各種各樣呈現出森林裡生命活動常態的聲音,如同颶風一樣以鋪天蓋地的姿態向他們席捲而來。
曾帆如遭電擊,只覺得旁邊好像忽然爆炸了一發榴彈炮彈一樣,一時間愣在了原地!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森林裡面的聲音會突然變化如此之大,那一瞬間就彷彿腦袋被狠狠敲了一錘子,頭暈目眩、耳朵失聰,全身氣血翻騰幾乎連站也站不穩,這幾乎相當於直接捱了震撼彈的效果了!晃了晃,他想都不想,本能地用手指堵上了自己的耳孔。
在這個望不見天空、能見度只有幾米的綠色世界裡,前後左右上下全部都被綠色植物覆蓋著,就如同身處一個永遠圍合、沒有出口的房間裡,本來就會讓人産生不適的幽閉恐懼效果,現在周圍只聞其聲不見其面的巨大噪音更是迅速加劇了這種令人極度壓抑的效果。
曾帆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平穩著狂跳的心髒,努力不去注意嗡嗡作響的腦袋和周圍的巨大噪音,一邊快速眨動眼睛,轉身看向艾可。果然,這小子歪著身子倒在路邊,也虧得背囊被上面的枝蔓掛住才沒有癱在地上,臉色發白、神色呆滯、眼睛發愣,連堵住耳朵都不會,看來是剛才那一瞬間的聲響驚嚇刺激太大了。
他馬上走了過去,騰出一隻手拍了拍他腦袋,又搓了搓他的臉。手套溫暖粗糙的觸感一下子驚醒了艾可,搖了搖腦袋,眨了眨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影,他馬上有樣學樣的用手指堵住了自己的耳孔,幾息之後終於長長地撥出了一口氣。
曾帆知道他恢複了,唰唰唰幾刀剛把掛住艾可背囊的枝蔓砍斷,他馬上就跳了起來,拉了曾帆一下,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拔腿就向前沖。曾帆挑了挑眉毛,也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回事,只好收起開山刀,以手指堵著耳朵的別扭姿勢跟在了艾可後面跑。
艾可堵著耳朵不管不顧地向前猛跑,幸虧這時候已是黎明時分,陽光的穿刺讓昏暗無光的密林基本可以分辨方向和阻擋物,也幸虧腳下的小路還算清晰,不然這樣跑他們倆鐵定迷路。
饒是這樣,當他們沖到小路的拐彎處,到達一棵巨木的時候,依然踩了不少“地雷”,中了不少“劍刺”,當然,大部分的“傷害”肯定是讓充當先鋒的艾可和他的大背囊獨自承受了。
在這課枝幹上被刻意刮掉不少附著物的巨木後面,深一腳淺一腳卻沖得飛快的艾可終於停了下來,扔掉背囊扶著膝蓋,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隨後而到的曾帆也慢慢停了下來,剛才的沖刺距離雖然不長,不過揹著十來斤的重量幹這事他醒來以後還是第一次。
透過吐納法門,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轉了轉自己的腳腕,小腿肌肉居然有點輕微的刺疼,看著還在拼命勻氣的艾可,心想這小子還真厲害,自己竟然需要全力沖刺才能跟得上,簡直就是天生的叢林戰士。
這時曾帆才發覺,這裡的噪聲比剛才明顯要低了很多,雖然還是感覺很嘈雜,卻已經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內了。他沿著周圍走了走,發現除了因為巨樹的關系附生植物要少一點,空間和光照都略微多一點以外,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將手掌攏在耳朵邊試了試,很明顯,這裡的聲音的確低了很多,倒不如說這才是他印象中這個森林應有的聲音。
“是……是迴音草!”艾可擺了擺手,喘著氣說道,“森林邊上都長有迴音草,我居然忘了,是我的錯,抱……抱歉!”
“迴音草?你說說,怎麼回事?”曾帆來勁了,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東西。
看著曾帆好奇的眼神,艾可納悶之餘卻有點小高興:“嗯,那是……帆哥,你不怪我?”
“怪你?為什麼?”曾帆搖了搖頭笑道,“我們都是第一次進入森林,遇到這種事情都很正常啊,起碼現在你還知道原因呢!”
艾可抹了把臉上淋漓的汗水,感激地笑了起來。他帶著曾帆往回走了幾步,指著空中盤扭交叉的綠色“牆壁”說道:“帆哥,你看見那些葉子好像扁鍋蓋的草麼?對,就是鍋蓋對著自己根部的那些,它們會透過反射某種鳥兒或者昆蟲的叫聲引誘同類過來,然後透過根部分泌的香甜而有毒的汁液殺死它們來獲得營養。我想不到這個時候這些草會長得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