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似乎只眯了一兩個時辰, 天便亮了。
蘇虞迷迷瞪瞪地睜開眼,便見秦汜正一錯不錯地端詳她。他眼底一片清明, 想來是醒了有些功夫了。
蘇虞眨眨眼, 有些發怔。一整夜一個姿勢睡得有些僵,她翻了個身,冷氣一下子就灌進棉被裡,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秦汜抬手幫她掖了掖被子。
蘇虞卻一骨碌被被子裡鑽出來, 披上外衣下了榻。
秦汜伸手拉住她,問:“夫人去哪?”
她道:“去叫軍醫來。”他那傷口是她昨兒個夜裡胡亂包紮的, 自是要請郎中來瞧一瞧才妥當。他眼下醒了,還得去給父親他們報個信兒,斷沒有再賴在被窩裡的道理。
蘇虞話落,坐在榻邊伸手去穿鞋,卻發覺手腕子被秦汜攥在手裡, 動彈不得。她疑惑地回頭看他。
秦汜眸色深深地看著她, 一點點松開了她的手。
竟半刻也捨不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
大抵人都是這樣,越輕易得到的東西越不珍惜,越是來之不易的, 越懂得其彌足珍貴。而她是他的失而複得, 失去的時候有多苦, 重新得到的時候就有多歡喜。回首往日和她互相試探、防備而蹉跎掉的日子,越發覺得這日子太短太短。
蘇虞某一瞬似乎看懂了他眼裡裹著霧的情緒, 竟是壓抑著的繾綣。她忽然覺得這目光有些熟悉, 似乎有人曾這般長久地凝望過她的背影, 而她一回眸,卻只留得空空如也。
蘇虞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俯身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不等秦汜反應過來,又趕緊退回來,俯身去穿鞋,末了,站起身回頭看他一眼,便提步出了營帳。
……
蘇虞領著蘇遒和軍醫二人一同回了營帳。
“晉王爺昏迷了那麼些日子,某醫術不精,除了那箭傷,竟尋不出半點病症來……倒是王妃一來,晉王爺便醒了。”老軍醫一面走,一面道。
蘇遒聞言哼笑一聲,道:“算他小子命大,那箭離心口只三寸,再偏上一些,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蘇虞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
老軍醫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轉頭對蘇遒道:“這還不是晉王爺的一番孝心嘛,若不是他替您擋了那一箭,您這身子骨可不定能受得住。”他頓了頓,又笑道,“國公爺尋了個好女婿啊。”
蘇遒眯了眯眼,不置可否的樣子。
聞言,蘇虞有些難以置信地抬頭問:“王爺是替父親擋箭才受傷的?”
蘇遒輕咳一聲,應了聲“是”。
他頓了頓又道:“此事委實是我疏忽大意了,倒害得他受了傷昏迷不醒,還得被我當做幌子去迷惑韃子……眼下醒了便好,夭夭好好照顧他吧。”前些日子秦汜一直昏迷不醒,蘇遒都不知以何顏面面對女兒了。
蘇虞頷首,心情有些複雜。
一行人掀簾進了帳,秦汜正斜倚著床頭,手裡翻著本兵書。見有人來了,便擱下書,坐直了。
蘇遒進來,瞧他氣色不錯,問了他幾句諸如“感覺如何?”“可有不適?”的話,秦汜一一答了。
老軍醫則開啟藥箱,拿出一溜瓶瓶罐罐,秦汜見了便配合著解了上袍。老軍醫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問:“這是王爺自個兒纏的還是王妃纏的?”
秦汜嘴角勾了勾,答:“自然是我家夫人。”
蘇遒轉頭看了眼蘇虞。
蘇虞扶額。她問那正拆著紗布的老軍醫:“是我的手法不對嗎?”
老軍醫答:“甚好甚好。就是……您大抵捨不得使勁兒弄疼了王爺,包得太鬆了,止不住血。”
蘇虞嘴角抽了抽。
秦汜輕笑一聲,壓著聲對老軍醫說:“您別逗她了,她臉皮薄經不住。”
蘇虞瞪眼,別以為她沒聽見。
蘇遒在帳中待了片刻,自覺多餘,便打了聲招撥出去了。
老軍醫給他換好藥後,又開了藥方子。蘇虞吩咐蟬衣跟著他離開,拿著藥方子去拿藥材煎藥。
一眾人皆出了帳,帳內便又只剩下蘇虞和秦汜二人。秦汜包紮完畢,穿戴整齊後,便又拿起了適才擱在一邊的兵書看了起來。
蘇虞坐在塌邊看著他,心頭有些鬱悶。分明早上還捨不得她離開,眼下一本書就把魂兒勾走了,半眼都不看她。他又不上戰場打仗,看勞什子的兵書?
轉念想想他為父親為她才北上和談,又在戰場上替父親擋了一箭……終歸是不想讓她傷心罷了,於是又心軟下來。
蘇虞脫下鞋履上了榻,勾頭去瞧他看的是何兵書。就這麼吸引人嗎?那她也得好好拜讀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