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書房內, 兩兄妹相對而坐。
蘇庭猛地拍案而起:“你胡鬧什麼?!”
蘇虞抬眸,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開口時聲音又低又淡:“我沒有胡鬧。”
蘇庭深吸一口氣,問:“你一個身嬌體弱的姑娘家, 要這時候跑去那兵荒馬亂的西北?找死嗎?”
蘇虞仍舊顯得很平靜, 她此舉委實是深思熟慮過一番的。她垂下眸子, 低低道:“不找死,我去找阿爺和秦汜。”
蘇庭氣得冷笑一聲:“說得輕巧。”
蘇虞垂著頭, 不言。
蘇庭瞧她這模樣又心軟了, 愧疚於自己適才那話說得有些重了,正欲開口安撫幾句, 蘇虞便抬起了頭。
她道:“我知此行不易, 安危難測,是以回府想借蘇家的護衛一用,護送我北上。”
“你是鐵了心要去了?”蘇庭沉聲問。
蘇虞輕輕頷首, 又道:“晉王府的侍衛我暫且還信不過,出了亂子能不能完全服從我令聽我調遣也難說, 遂只好回來求助兄長了。”
蘇庭沉著臉,一言不發。
蘇虞遂又繼續道:“只挑幾個武功高強的護衛足矣,離京北上一事必定得掩人耳目,人多了也不便。”
她言至此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 我打算連夜離京, 煩請阿兄和守北門的禁軍護衛知會一聲, 今夜子時給我開個門,放我出京。重金賄賂也罷,安插自己人換班也罷,定要確保我今夜出京暢通無阻。”
蘇虞話音落下,靜了好半晌,蘇庭才啞著聲開口道:“若不是要借護衛和開城門,恐怕你阿兄我也是被掩耳目之人中的一個吧。”
蘇虞看著他,張口欲言又止。
蘇庭見她這模樣心裡便有了答案,心涼了大半,轉而坐下來低頭伸手撫平適才他拍案弄皺的宣紙。
蘇庭嘆了口氣,語氣淡了淡:“你打小便是極有主見的,眼下我只怕也勸不住你了。可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你這次的主意真的是對的嗎?你去了有什麼用?是會醫術還是能打仗?”
蘇虞自顧自抬頭看著這書房的一角,相比旁處或擺或掛地整齊羅列著玉石字畫,那個角落裡突兀地空著四四方方的一塊。
那原是掛著一幅父親收藏的珍稀字畫,被她歸寧時胡亂搜刮了去,眼下也不知窩在王府的那個犄角旮旯裡。
蘇虞靜靜地看著牆上那處空白,心裡也空落落的,她開口道:“我不知我此舉是對是錯,也不知以後會如何,但我知道我若是不去便一定會後悔。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了,不過是尋個安心罷了。”
她再轉過頭時,眼裡已盈滿了淚,她哽咽了一下,道:“若父親當真回不來了,我此去便是見他最後一面,送他最後一程。”
不能再遲下去了,她前世整整遲了十年才得見父親的一方墓碑。
哪怕是死,她也要守在父親的身邊,握著他的手,靜靜地聽他氣若遊絲地告別。
她恨不告而別,恨一切痛苦以最慘烈的姿態猛然迎頭一擊。若痛苦已然無可逆轉,她願從最初的那一剎含著淚迎接其降臨。
這京城她是待不住了,惶惶不可終日地在原地打轉,被動地等待訊息,像是一隻籠中鳥。
她想飛出去,去找她敬愛的父親和夫君。
蘇庭聲音嘶啞:“你以為我便不擔心父親嗎?”
蘇虞聞言,扯了扯嘴角,輕輕笑了下,道:“阿兄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你撐著的是蘇家人的天,可不能倒了。任性胡鬧的事便由我來做吧,我會帶著阿兄的那份一起去看父親的。”
她說著,忽然又垂了眸,低低道:“還有秦汜,父親還有我們,可我還來不及給秦汜留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