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虞垂眸,不再看他的眼睛,心裡卻柔軟下來。她輕輕“嗯”了聲,岔開話茬兒:“有何軍報?”
秦汜正欲開口,忽聞下人進來稟報——
“王爺,趙王爺來了。”
秦汜頓了頓,三言兩語講明瞭軍報,別了蘇虞,去了前院。
軍報的內容無非是蘇遒又奪回幾座城池,蘇虞聽得毫無波瀾,倒是趙王過府一事讓她的手輕輕顫了一顫。
午時,三人一同用膳,蘇虞親自替秦汜布了菜後,坐在他身旁吃起來。對面坐著的趙王秦澤卻半晌未曾提筷,悶頭斟了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蘇虞抬眸瞥他一眼,忽然發現他額角的傷,似是仍在隱隱滲血。她驚詫道:“怎麼受了傷?也不包紮一下?”
秦澤悶頭不言,半晌才憋了句:“謝二嫂關心,這點小傷用不著包紮。”
秦汜聞言睨了眼秦澤,冷笑一聲,道:“莽莽撞撞,跑去禦書房請命去邊關打仗,被父皇的硯臺砸得一臉血。”
秦澤猛地把酒杯擱下,義憤填膺:“邊關戰事正緊,那些人還在京城裡酒色笙簫。軍餉不足,別提捐糧捐馬,連半個子兒都吐不出來。”
蘇虞皺眉。軍餉不足?
秦汜淡淡道:“那你去了戰場就能有馬有糧了嗎?”
秦澤深吸一口氣,道:“起碼眼不見為淨,能上戰場殺一個便是一個,好歹也出了力了。”
秦汜橫他一眼:“胡鬧。你才十八,讀過幾本兵書,武功能撂倒幾個人了?你想過宮裡你母妃的感受嗎?”
蘇虞垂眸,靜靜地聽著這兄弟二人之言。
秦澤卻忽然視線轉向她,眼裡迸發出光彩:“嫂嫂,能麻煩你修書一封寄給寧國公嗎?我想入他麾下殺敵,奪回我大梁疆土。”
蘇虞有些發怔地抬眸看他,視線觸及的那一瞬,差點刺疼她的眼。
她幾乎不敢看秦澤的眼睛。
這個一腔熱血的少年郎正氣凜然如斯,她是有多狠心才會把父親的慘劇複制在他的身上?
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假,可害死父親的是嘉元帝,她為何要傷及無辜?
涼了英雄熱血。她與嘉元帝又有何區別?為了手裡的權力握得更緊,不惜殘害忠良。
蘇虞手一抖,筷子差點拿不穩,她趕緊避開了秦澤的視線。
秦汜微微蹙了蹙眉。他開口道:“胡鬧什麼?寧國公就算答應了,你還能偷跑出京嗎?收斂些,父皇已經動怒了。”
秦澤目光黯了黯,低聲道:“他們想把我拴在京城,還請了皇姑母進京說合,要把鄭家九娘嫁給我……”
秦汜挑了挑眉,他瞥了眼蘇虞。
蘇虞垂眸不言,心裡卻冷笑一聲。
趙王良善,瞧不出這其中彎彎繞繞。鄭家這是轉換目標了,還請了寧安長公主進京助力,之前頭一樁親不了了之,鄭家掉了面子,這第二樁親的夫家自是不能比頭一樁差了去。說起來趙王比毫無母家倚仗的秦汜還要強上幾分。
秦汜見她半點動靜也無,轉頭看向秦澤,道:“不論如何,你還是老老實實呆在京城裡罷。”
是夜,蘇虞想起趙王秦澤的那雙眼睛,又想起眼下正在邊關奮勇殺敵的父親,心口疼痛,久不能眠。
輾轉反側良久終於迷迷糊糊睡過去,卻又墜入血光淋漓的夢境。
昏昏寐寐中,她似乎看到有一個身影在刀光劍影裡苦苦支撐,一刀又一刀,直至他終於揮不動手裡的兵器,跪倒在地,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她恍然看到那個身影回了頭,卻看不清他的面龐。
忽然有個聲音獰笑著在腦中炸開——
“一報還一報。”
那話音在腦中迴旋,她終於看清那人的臉,崩潰地失聲喊道:“阿爺!”
蘇虞滿臉淚痕地驚醒,頭疼欲裂。
忽然有隻手把她攏到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肩背,輕聲問:“夢到父親了嗎?”
蘇虞埋進他的懷裡,痛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