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不休, 遊廊裡的兄妹二人雙雙沉默下來, 襯得那知了聲愈發地肆意。
不知不覺便已是夏日了, 她卻一直活在素縞漫天的冬日裡醒不過來。
蘇虞垂眸,不敢再看蘇庭的眼睛, 她怕自己忍不住失態落下淚來。那豈不是更惹得阿兄心疼?
須臾後, 蘇庭在她頭頂輕聲問:“那夭夭的夢裡, 阿爺阿兄都去了,夭夭自己一人過得可還好?”
蘇虞低著頭,看著他腰間掛著的那隻香囊,艱難地吐出來個字:“好。”
末了又似是怕他不信,低低地添了句:“好得很。”
蘇庭默了半晌,又問:“可嫁了人?”
蘇虞輕輕“嗯”一聲, 抬起了頭, 看著蘇庭道:“今歲秋, 我便嫁給了晉王,由是躲過了蘇家的劫難。秦汜他待我很好, 阿兄你不必擔憂。”
蘇庭將信將疑。
蘇虞垂眸又瞥了眼他腰間的那香囊, 嘴角勾起, 笑道:“明兒便是阿兄你的大喜之日了,還有閑心思管我呢。你妹妹我也不是紙糊的,哪那麼弱?”
蘇庭垂眼看著她, 眉頭未松。
蘇虞心裡嘆了口氣, 面上卻仍是笑嘻嘻的:“我趕著抄完佛經就是回來吃你的喜糖的, 明兒你要是敢如眼下這般苦著張臉, 我可跟你沒完!”
……
翌日一早,寧國公府迎來這座府邸自建成以來頭一次的熱鬧。
寧國公世子娶妻在京城裡也算是一等一的大事兒了,自公佈婚事以來,蘇家世子蘇庭和陸家娘子陸錦姝便是茶樓酒肆裡談論的中心。
江行一早便坐在茶樓雅間內喝茶,外頭熱鬧不休,他一人靜坐品茶。
茶喝了半壺,時辰也近了,他起身喚小廝進來,結賬後出了茶樓。
他和蘇世子蘇庭乃同榜進士,如今更是同僚,私交也很是不錯。蘇庭大婚,自是給他發了請帖的。
他一路穿過東市琳琅滿目的商鋪,途徑數坊,最後進了興寧坊。
興寧坊離大明宮不過數坊之隔,坊內居住的多是達官貴人,不少都是當年嘉元帝登基後親賜給親信們的宅子。
寧國公府也在其列。
眼下已是門庭若市。寧國公蘇遒和新郎官蘇庭一同在府門前迎客。
蘇遒正同幾個服紫的朝廷重臣攀談,蘇庭站在一旁噙著笑聽著,時不時搭上幾句話。他今日著一身喜服,愈發顯得意氣風發,人生得意。
江行提步走過去。
蘇庭一眼瞧見他,走上前幾步招呼他。
江行笑著道喜:“恭喜蘇兄了。”
蘇庭也笑了,道了聲謝,轉而把他引薦給父親。他轉頭對蘇遒道:“父親,這便是狀元江行,如今與兒子同為翰林院修撰。”
江行感受到蘇遒和他身旁幾位服紫老臣打量他的目光。
幾道目光中隱隱有不善之意。
這些人皆為世家出身,他這寒門庶子乃朝中新鮮血液,世家把持文武朝廷的局面已久,自然不希望有人打破這一局面。
士庶之別有如鴻溝,雲上的盼著越騰越高,鴻溝越大越能顯出其高貴,泥裡的拼了命地往上爬,盼著這溝越來越小,好能有朝一日有機會走上雲壇。
此二者的心境他倒是都能十分理解。
江行笑著拱手作揖:“小生江行見過諸位大人。”
蘇遒面上溫和,嘆道:“後生可畏啊,江郎可謂是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了吧。你與庭兒有同榜之宜,眼下又是同僚,還望日後能與其互相照拂才是。”
江行頷首,道:“國公謬贊了。是小生要拜謝世子的諸多照拂。”
蘇遒笑了,轉而做了個往內請的手勢:“裡面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