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進偏殿的時候, 才發現皇後並非只請了她一人,殿內稀稀落落坐了好幾位貴婦人,一眼瞧過去, 個個身上的誥命品級都比她高。
她有些忐忑地朝上首的趙皇後行了禮,在末位規規矩矩地坐下。
趙皇後一口一口不急不慢地喝著湯藥,這個時辰是她進藥的時候,雷打不動。
底下眾人斂息安靜地坐著等她發話。
一盞湯藥見了底, 皇後拿帕子拭了拭唇角, 又突然捂住嘴咳嗽起來。殿內眾人大氣不敢出,一時只聞皇後的咳嗽聲。
半晌, 趙皇後終於止了咳嗽, 啞著聲道:“我這身子愈發地不中用了, 讓諸位夫人見笑了。”
立時便有人接腔:“皇後殿下要多保重鳳體才是啊。”
趙皇後深吸一口氣,又撥出來, 眯著眼環視了一圈在座的眾位夫人,眸光中點點深意,道:“我也知道我活不長了,只可惜怕是看不到皇長孫的出世了……”
她話音剛落, 下首的徐夫人趕忙道:“殿下哪裡話,殿下福澤深厚, 必定是長壽綿延。”
這種話趙苓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她沒搭理, 自顧自繼續道, 語氣添了些幽怨:“誰想我那侄女兒更是個病弱的, 嫁進東宮三年有餘了,太子膝下仍無一兒半女。”
一眾人聽著,半晌無人出頭接皇後的腔。
趙皇後嘆口氣,繼續道:“也怪我不好,一心寄希望於我那不爭氣的侄女兒身上,太子身邊也沒個知心人。”
底下眾人彼此之間交換了幾個眼色,她們心裡早就在暗自揣摩皇後此舉目的,想著這下皇後終於亮了牌。
吳氏聽了皇後這話心裡琢磨好一陣子,聯想到外頭的傳言,抬眼打量打量在座的眾位夫人,發現這些夫人府上恰巧都有適齡待嫁的閨女兒。
吳氏明白了什麼,心裡隱隱有些激動。
徐夫人旁邊的王夫人開了口:“皇後殿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尚年輕,時日還多著,您不要憂思過度。”
另一頭的李夫人也搭腔:“殿下,聽聞城西有座觀音廟求佛送子相當靈驗,若太子妃身子不適不能遠行,民婦願代其前往求一尊送子觀音獻上。”
趙皇後涼了聲:“那豈不是折煞中書夫人了。”
李夫人忙道:“怎麼會?能為太子妃祈福是民婦的福氣。”
趙皇後涼涼地環視一圈。
這一屋子的都是人精,她話都說這個份兒上了,她就不信她們聽不懂,一個個裝聾作啞。可太子勢弱,必須有一個母家實力雄厚的妻妾。
她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安神茶,剛抿了一口,忽然來了氣,把茶杯猛地扔出去。
茶杯落地頃刻間破碎,混著茶水淩亂一地。
眾人皆是一驚,殿內的宮女太監跪倒一片。
趙皇後陰著聲問:“是想燙死我嗎?”
遞茶的宮女一面哭一面磕頭:“都是婢子的錯,求皇後殿下恕罪。”
下頭的李夫人眼皮子跳了跳,她輕瞥一眼鞋面上濺到的茶水,鞋尖還掛著片兒茶葉。
她禁不住心裡冷笑一聲。
這皇後好大的架勢,哪來的底氣?
宮裡頭掌六宮的是貴妃崔氏,宮外頭她孃家趙家早已是江河日下,宮裡頭太子更是不成器,前些時候南下治水害死好些平民百姓,早有人嚷嚷著請陛下改換儲君。
這皇後竟還指望她把自個兒嫡親的閨女嫁給太子為妾?就她那侄女太子妃,那出身連給她女兒提鞋都不夠,還想讓她女兒敬她為主母?
雖說歷朝歷代都無廢太子的先例,可大梁乃新朝,搬那套所謂的祖制早就說不通,誰知道這東宮之主未來的天下之主會是何人呢?
那宮女仍在磕頭,額頭已見了血,趙皇後皺著眉擺了擺手:“下去吧。”
“婢子謝皇後殿下開恩!”說完,那宮女趕忙爬起來踉蹌著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