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底下,蘇虞眨了眨眼。
阿兄和衛霄打起來了?
她睨了眼一旁的秦汜,不緊不慢地移步過去,福了福身:“三娘先行告辭了。”
秦汜微微頷首。
蘇虞轉身跟著連翹往馬球場的方向而去,未走幾步,蘇虞湊到連翹的耳邊壓低聲音問:“誰贏了?”
連翹氣還未喘完:“娘子,這時候你還管誰輸誰贏……”
身後傳來秦汜的一聲輕笑。
蘇虞咬了咬牙,沒回頭。這人頭頂都一片綠了,還有心情笑她?
她瞪了連翹一眼,加快腳步離開了。
秦汜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勾了勾唇。
他想起適才馬廄裡的那出偷情戲,想起蘇虞鎮定的神色,想起上次進宮時皇祖母對他提起的鄭氏才女。戲外的蘇三娘可比戲裡的鄭氏才女有意思的多。
秦汜轉過身,移步走至池塘邊,抬手順了順紅鬃馬頸上鮮紅的鬃毛。
蘇庭還真是寵這個妹妹,他不過隨口一提,就毫不猶豫地把這匹馬送給他了。
想著,秦汜略帶幾分嘲諷地笑了笑,怕是也有根本不想和他晉王有任何人情牽扯這一層原因在裡頭吧。
紅鬃馬忽然打了個響鼻,偏過頭避開秦汜的手。
秦汜挑了挑眉,又覆手過去。該給這馬取個什麼名字好呢?
他視線兜了一圈,漾著微波的池塘,池塘裡翻騰的魚兒,池塘邊隨風輕揚的柳樹……秦汜視線忽而頓住。
他牽著馬一步步走向適才蘇虞靠坐著的那顆柳樹,蹲下身,低頭細細地辨認地上的字跡。
字跡本就潦草,最後又被她瞎畫一通,大多數都已經看不清了,秦汜端詳半晌,勉強認出了幾個名字,似乎都是當朝的文武重臣。其中最清晰的是一個“趙”字,卻被她在其上畫了一個大叉。
秦汜眯了眯眼。
蘇虞給“趙”字畫叉是有緣由的。
趙家式微不是一天兩天了,寒食蹴鞠,陪同嘉元帝的是崔貴妃崔畫屏,皇後趙苓已經很久不曾露過面了,崔意如甚至堂而皇之地喊嘉元帝“姑父”,半點沒把趙家放在眼裡。
而趙苓所出的太子秦洋過於平庸,文不成武不就,一直不得嘉元帝的歡心,太子之位這些年已經岌岌可危了。
蘇虞記得,今年冬天趙家就覆滅了,太子被廢,皇後被廢,當年烜赫一時的趙家徹底消弭在皇權傾軋下的塵埃裡了。
蘇虞其實不止給“趙”這一個字畫了叉,還有“蘇”、“衛”、“崔”。
緊跟著步了趙家後塵的就是蘇家,嘉元帝藉著崔家的手一箭雙雕地除掉了兩個心腹大患,或者說,他疑神疑鬼疑出來的心腹大患。
全然忘了他們曾是他打天下時麾下的心腹大將。
嘉元帝草莽出身,農民起義後憑著一身英雄義氣,慢慢壯大了勢力,他靡下五大將,徐、趙、蘇、衛、宋,無一不是戰功赫赫,甚至於有人說,沒有這五大將,嘉元帝的天下打不下來。
嘉元帝登基後除去戰死的徐凜和歸隱而去的宋戟,其餘三人均是封了爵,食邑三千戶。
趙大將軍趙毅的妹妹趙苓封了後,母儀天下,趙家一時風頭無倆,卻不知風光的背後是嘉元帝日益膨脹的疑心。功高蓋主,盛極必衰,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盛最易夭折。
嘉元帝推崇科舉,越來越多的讀書人透過科舉入朝為官,成為朝廷的新鮮血液,削弱不少世家的權力。
至於兵權,嘉元帝把虎符揣在身上睡覺都不踏實,趙毅、蘇遒、衛戍這三人之中的任何一個到軍營裡去都是一呼百應。
趙家是外戚,皇帝心裡更不踏實,他第一個要滅的就是趙家。爾後就是寶刀未老的蘇家和衛家,只不過蘇家是頃刻間覆滅,衛家是一點一點漸漸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