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公府上蘇家三娘素來有才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坊間也有傳言說她驕縱,性子跋扈,倒是從來不曾有人言她的相貌之美。
彎彎的柳眉,盈盈的杏眼,小巧的鼻樑,嫣紅的朱唇。本是很清麗柔和的氣質,卻因那過分精緻的眉眼和那始終不曾飄忽過半分的眸光,而添了幾分淩厲而張揚的美,即便是站著不動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崔畫屏咬了咬後槽牙。這雙眼睛太像崔畫扇了,連抬眼看人的那股子清高孤傲的勁兒都一模一樣。
崔畫屏只在好些年前見過尚是幼童的蘇虞,那時候崔畫扇還活著,崔畫扇死後,場面大些的宮宴她這侄女就不怎麼參加了,她自然就見不著了。她那姐姐自小就生得漂亮,生的女兒自然也是不遑多讓。
嘉元帝則是暗道,怪不得蘇遒一直把這個女兒藏著不給人看呢,他也算是閱盡千帆了,倒是好久不曾見著這般的美人兒。
他笑道:“貴妃你看,這丫頭長得和你還有幾分像呢。”
崔畫屏面上依舊端莊優雅:“寧國公夫人是臣妾的親姊姊,容貌相似也不足為奇。”
嘉元帝又轉頭問蘇虞:“身子好些了?”
他說著又笑了,“你父親當日闖進宮裡找朕要太醫的那副架勢,嚇得朕還以為突厥人打到京城了呢。”
蘇虞先是被嘉元帝和藹的長輩語氣嚇了一跳,待聽清了他的話後心裡又是一驚。父親委實是太莽撞了些。可她雖如此作想,心頭卻止不住地發暖。
蘇虞一抬眼,便見嘉元帝依舊笑眯眯地看著她,她趕忙斂起變換的眸光。
“多謝陛下關心,民女好多了,”她頓了頓又補了句,“還望陛下陛下莫怪家父殿前失儀。”
崔畫屏笑著介面道:“寧國公也是愛女心切,陛下怎麼會怪他?”說著,她轉頭問嘉元帝,“您說是吧,陛下?”
嘉元帝點點頭:“這是自然。倒是你個小丫頭有孝心,竟懂得替你父親請罪,也不枉他如此疼你了。”
蘇虞嘴角淺淺勾起一個弧度:“陛下謬贊了。”
這時,一直被撂在一邊的崔意如插不上話,有些急了眼,她越過蘇虞上前向嘉元帝求援:“皇姑父……”
一旁的崔畫屏眼見著嘉元帝皺了下眉,趕忙出聲打斷:“行了,姐妹之間哪有那麼多的齟齬,和和氣氣的多好。”
蘇虞睨了眼崔畫屏,心裡冷哼一聲。親姐妹之間的齟齬都少不了,還指望隔了一層的表姐妹?
柳環一事如蘇虞所料的,在崔意如憤憤的目光中草草收場。
嘉元帝問過話後,蘇虞就被放行離開了高臺。回看臺的路上,她忽然想起適才崔畫屏第一眼看清她容貌時的目光。
驚異,厭惡,嘲諷,憎恨,很是複雜。
蘇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目光大抵是透過這張臉,投放到了另一個已經逝去多年的人身上。她的母親。
蘇虞後來才知道,母親當年和父親私奔的時候是有婚約在身的。清河崔家和範陽盧氏是世交,母親還未出生便被許了親,對方是盧家十四郎。據說盧十四郎貌醜無才,甚至有傳言說他少時貪玩傷了腦子,可抵不住人家命好,是盧家嫡支的唯一繼承人。
母親因私奔一事被崔家除了名,但這門親事沒有如母親所想的不了了之,反而落在了親妹妹崔畫屏頭上。
母親知曉的時候也只能是無能為力。她不知道的事,親妹妹崔畫屏自小嫉妒她,因了這件事更是恨極了她。生得漂亮,又聰敏更甚男子,自小就得長輩喜愛,這些都是崔畫屏嫉妒的。
不過崔畫屏到底沒有嫁成,盧十四郎在新婚前夜失足落水淹死了。可她也嫁不出去了,誰都不願娶一個有剋夫名聲的媳婦兒。直至改朝換代,新皇登基,她被送進宮成了嘉元帝的妃子。
前世,蘇虞去蓬萊殿看過崔畫屏,給她帶了點宮裡新做的小菜。
意料之中地,崔畫屏看也不看,將之打翻。意料之外地,崔畫屏以一種炫耀的語氣對她說起了陳年舊事。母親和父親的私情是被崔畫屏撞破後偷偷告發的,父親本想功成名就之後再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迎母親進門,最後因此演變成了屢遭羞辱之後的叛逃。
“三娘?”
蘇虞回神,適才她從嘉元帝所在的高臺回到自己的座位,剛一落座,英國公夫人便在她身邊的位子坐下了。
衛夫人笑著問:“昨兒個我讓你二姊姊幫忙捎給你的玉露酥好吃嗎?”